就好像清明之後到今天之前的所有日子都是一場夢。
突發事件所具有的夢幻性, 驗證了那句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個先來。
而再不真實,再夢幻,它已經存在了, 去的時候還一身輕松,回來就欠了五萬塊錢的債, 還多了半癱的爸。
以後由誰來照顧?錢不夠了怎麽辦?
思緒紛亂,一夜未能安枕。
程澈夢見的自己跪抱在白雲上,萬裡高空的恐懼感充斥胸膛,他越要抱緊,手卻越來越滑。
緊繃著身子睡了一夜, 早上起來的時候程澈渾身疼, 發現手心裡全是汗。
他起身穿好衣服,沈凡也感覺床板晃動, 跟著醒了。
“認真答題,”沈凡剛睡醒, 聲音都不怎麽清亮就開始囑咐,“別太粗心, 看好條件, 答題卡別忘塗了。”
“知道了,”程澈揉了揉沈凡的頭,“你學校那邊,也得回去了吧。”
“嗯。”沈凡應了一聲。
“你睡好就回吧。”程澈說。
“好。”沈凡看著程澈快速的穿戴好,然後去衛生間洗漱,直到背上書包不超過10分鍾。
“我上學去了啊。”程澈的聲音在臥室門外響起,隨後就是關門聲。
動作太快了,沈凡沒回過神來人就已經走了,他掃了眼雜亂的屋子。
昨晚回來著急睡覺,一點兒沒收拾。
沈凡揉了揉眼睛,沒再睡。
他起身掏出來在那邊買的東西一一擺好,又拿出髒衣服扔洗衣機裡都洗了。
二模答得不好,第一天考完就感覺到了。
照比一模難度明顯提升了,而且程澈這段時間沒有好好學,被事兒衝得頭疼心堵,一直不在狀態。
晚上到家的時候,家裡被沈凡收拾的很乾淨,門口鞋都碼齊了,人也已經走了。
程澈不想把這個壞消息告訴沈凡,也沒馬上拿出作業開寫,就那麽在屋裡的沙發坐了一會兒。
像被等待沉澱的濁水,靜置著。
大約十分鍾之後,程澈掏出書包裡的筆和紙,開始繼續學習,準備著明天的考試。
狀態要慢慢回來!
不能掉下去。
不能。
“爸明天手術,”程澈他姐打來電話的時候,程澈手裡拿著二模的成績,“也不是小手術,醫生把最壞的結果肯定都要說的,說有可能下不了,我沒告訴爸,但你要不要跟爸說說話。”
“好,”程澈說,“你把電話給他吧。”
“老兒子,”程澈他爸接了電話,“你到家啦?”
“嗯,”程澈都到家好幾天了,“你還行啊?跟我姐怎麽樣?”
“挺好,”程澈他爸說,“我都挺好。”
“好就行。”程澈說。
“爸也謝謝你啊,”程澈他爸說,“你在家休息休息吧,這邊有你姐了。”
程澈咽了咽:“啊。”
這時候說這種「人話」,程澈都不知道自己該哭該笑。
不知道是該感動的哭,還是該狼狽的自嘲。
做不到冷心冷肺,他還是在為他爸擔心,想抹掉曾經不愉快,嘗試父慈子孝,卻仍然失敗。
沒辦法好好愛他,做不到,也沒辦法好好恨他,沒意義。
電話掛斷之後,程澈吸了吸鼻子,為了緩出情緒,他逼著自己看白天發下來的二模卷紙,答題卡沒下來,但成績已經出了,意料之中的下降了。
他沒抽出空來難過一下,在考完當天,他已經消化了這部分情緒。
為一次考試成績收拾心情,不如把不會的題都通通做對。
做一遍不行就做兩遍,做到會為止。
程澈壓住答案,重新寫,重新做。
一直是攥著筆的狀態。
程澈的中指的指節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繭子。
拿起筆是在學習,像是看到了隧道裡的光。
而每天打來的電話,會驚擾他的視線,讓他放下筆,光會暫時消失。
第一通電話是老姐打來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據他爸說自己就睡了一覺,醒來就結束了,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爸左半邊身子動不了,想要坐火車回去也要小心那個腦袋,送站這邊可以程澈他姐安排人,接站那邊需要程澈。
他爸後續照顧的問題直接來了。
醫院結完帳,總共他和他姐弄來的所有錢,還剩下了4萬塊錢。
他爸的意思是要回家住,就是程澈現在的住的地方,也就意味著要由程澈照顧。
不知道他爸是透了什麽風給「家裡人」。
程澈陸續接到了幾個什麽舅爺,三姑奶的親戚打來電話,意思是勸他把他爸接回家。
當初老媽和老爸離婚的時候打官司,程澈判給了他媽,房子也給到了程澈他媽。
他爸口中的回「家」,在法律意義上,根本不存在。
應該是明白這一點,才動員了家裡這邊一堆有事不見人的親戚這時候來充當說教聖人。
程澈的複習一天比一天緊,來照顧他的都是沈凡,他沒有精力去照顧拉屎拉尿都要人照顧的爹。
他爸變成了一個誰都想推走的累贅,挺悲哀的,但程澈還是狠下心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