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越發熱烈,茶園沒有可供攤放茶葉的地方,所以三人沒有采多長時間,過了兩個小時左右,師公便來驗收了成果。
憑借多年的經驗,師公稍微掂量兩下茶簍,便估算出三人一共采了約莫十斤左右的鮮葉。
“可以了,差不多能做兩斤乾茶,你倆一人一半兒正好。”師公說。
下山之後,孟遲將剛采下來的鮮葉拿到小院長廊一個通風的陰涼處進行攤晾,等到水分晾乾,茶葉變得柔軟之後再進行炒青。
鬱庭之對茶葉製作過程了解甚少,孟遲便一邊乾活,一邊跟他科普。
綠茶屬於不發酵茶,製作工序大致可以分為攤晾、殺青、烘乾。不同品種的綠茶在製作工藝上會稍有不同。比如安吉白茶、太平猴魁就還有理條這一工序,製作出的茶葉為細長的條形狀。而黃山毛峰在殺青之後還需揉撚,之後再進行烘乾,最後再加一道複烘,方得成茶。
“以前做茶基本都是手工,現在科技發達,茶廠裡做茶都換上了機器,很多古法都隨之流失。”孟遲有些遺憾地說,“也就只有像師公這種老師傅還掌握著一些古法,偶爾做一做手工茶。”
科技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它加速了經濟發展,解放了勞動人民的雙手,讓生活變得便利、高效,卻也讓人們養成了惰性,丟失了許許多多值得保留的智慧結晶,無數讓人讚歎的傳統文化被科技浪潮淹沒。人們只會被推著向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頭看一看。
鬱庭之:“你會嗎?”
“會啊。”孟遲說著舉起自己的手,“跟著學了好幾年,手都不知道燙掉了多少層皮。”
孟遲的手其實不算醜,很寬很大,還生了不少老繭,顯得滄桑卻有力,在他手掌外側的地方的確有不少細微的燙傷痕跡,如果不仔細看,基本看不到。
鬱庭之伸出手,指尖在他掌側的疤痕上輕撫:“辛苦了。”
“學的時候覺得辛苦,現在想想,”孟遲嘖一聲,“其實還挺值得。”
鬱庭之看著他眼中的笑意,隻覺得這樣的孟遲太過迷人。
用完午餐,師公本來打算午睡的,但因為今天是周日,正好是寺裡的開放日,允許香客放炮。劈裡啪啦的,讓人睡也睡不著。
三人便坐在院子的涼亭裡,一邊喝茶一邊納涼。孟遲手機上的消息還沒個消停,他挑挑揀揀就看了一些比較重要的信息,又聽了楊自樂給他發的語音,說店裡這兩天人超多,不過老楊頭卻還是不怎麽高興的樣子。
孟遲很輕地歎了口氣兒,看著那些個紅點,把微信通知也給關閉了。
“你闖什麽禍了?”師公側眸瞥了他一眼忽然問。
“嗯?沒有啊。”孟BaN遲說。
師公哼笑一聲:“還跟我裝,你沒闖禍你師父怎麽沒讓你去都城參加比賽,而是讓杜峰去了?”
孟遲:“……”
他師公怎麽什麽都知道。
“沒闖禍,”孟遲端著品茗杯,避開了師公的視線,“就是閑暇之余賺了點外快,茶藝上有所懈怠。”
師公盯著他看了幾秒,拿手裡的扇子點他:“你可別覺得師公是個老古董,我也會上網好嗎?”
不等孟遲說話,他又說:“你那照片樂樂發給我看了,露是露得多了一點,不過你小子長得不醜,拍出來還挺有藝術感。”
孟遲:“……”
楊自樂這個大喇叭,怎麽什麽都說。
一旁的鬱庭之聞言,喝茶的動作都頓了一瞬。
孟遲莫名有些尷尬,哎喲一聲,無奈喊道:“師公,您別磕磣我了好吧。”
“哼,誇你還不樂意了是吧?”師公開玩笑地反問道,“非得我像你師父那樣給你臭罵一頓才高興?!”
“沒有——”孟遲拖著調子,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兒,想了想他又說,“其實師父也沒罵我,就是敲打我,叫我把心思放在正路上。”
師公手裡搖著的扇子驀地停下了,他側眸看向孟遲,蒼老卻並不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微光。
幾秒鍾後,他一邊低聲呢喃了一句“正路上”,一邊又繼續搖起了扇子,只是速度放緩了很多。
“小孟,你跟我說說你覺得茶是什麽?”師公忽然問。
“嗯?”孟遲一愣,旋即答道,“茶不就是茶。”
師公將目光轉向了對面的鬱庭之,鬱庭之放下手裡的品茗杯,開口答:“嚴格來說是茶樹樹葉,或者是用經過製作之後的茶樹樹葉衝泡的一種飲品。”
這官方得堪比百度百科的回答讓孟遲和師公都愣住了,靜默片刻,師公哈哈大笑起來,拿扇子點他:“說得一點兒沒錯。”
孟遲無語地看了一眼鬱庭之:“你怎麽不說是植物呢?”
師公笑了許久,緩過氣兒停下的時候,又問:“那你再來說說茶藝是什麽?”
鬱庭之:“茶文化的一種藝術表現形式。”
師公還沒反應,孟遲無語道:“我現在覺得你是個大學老師了。”
師公笑了兩聲,轉頭看向孟遲:“那你來說說。”
孟遲卻是忽然陷入了沉思,他好像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於是他反問:“師公,您覺得茶藝是什麽呢?”
“茶藝啊,”師公用一種悠然的語調緩聲說道,“大概就是故作高雅地泡一壺茶。”
故作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