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戎發現江策點了讚,怪不得今晚一回宿舍,江策就知道自己帶晏清去了其它地方。
他也跟著點了讚,又往下滑了滑。
晏清每隔幾天就要發一條,前些天是白雲像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再往前是夕陽像破了皮的流沙包。
項戎雖也經歷過那些日子,卻完全不記得有過如此好看的白雲與夕陽,這些精彩的時刻好像只有晏清認真記錄了下來。
看著滿屏奇怪的比喻,項戎不由得笑了笑。
“不理我就算了,還在這點讚傻笑,”江策白了他一眼,“再不接熱水,一會兒熄燈停電你就等著喝涼的吧。”
項戎剛要起身接水,宿舍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穿藍色正裝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外,他是消防站的中隊長——李承。
江策沒在意,眼都沒抬,正要翻身,只聽項戎打了聲招呼:“李隊。”
他神經緊繃,從床上彈起,正襟危坐,也跟著打了聲招呼。
“嗯。”李承的目光定格於項戎身上,嘴上卻說,“江策,你出來一下。”
江策跳下床,向走廊走去。
項戎沒在意,去廁所對鏡刷牙。
往日裡這些活他幾分鍾就能搞定,今夜手機卻不離手。
不過晏清沒回消息,他看了幾眼後也就不看了。
衝完澡後已經臨近十點,項戎躺回床上,江策這時候才推門進屋。
他見項戎仍緊盯手機,有些納悶,往日裡的好友從不依賴電子產品,今夜倒反常。
他爬上床,故意咳嗽一聲:“戎哥?”
“嗯?”
“你就不好奇老李喊我出去幹嘛嗎?”
“不好奇。”
“……”
江策躺下身:“老李是問你的情況來了。”
項戎無動於衷:“就算我不好奇,你也會說的。”
“你丫的,認真點,”江策收起平日裡的詼諧,“你這心理問題不解決,我們都替你著急啊。”
項戎答得乾脆:“我沒什麽問題。”
江策擺起了架子:“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真不幹了?”
項戎說:“你晚上不還說是踐行飯?”
江策答:“我那是隨便說的,你要是不退出,我請你十頓都樂意。”
項戎放下手機,停了幾秒,回:“我和李隊早商量過了,下周結束就走。”
“我知道,這不老李也不舍得嘛,不然他剛剛來幹什麽,”江策忿忿說,“戎哥,你是全中隊最有希望晉升班長的人,這幾年的功勞比誰都大,中隊以後少了你,就跟鱷魚拔了牙。咱們隊裡的戰友們一同出生入死過那麽多回,誰不拿你當親兄弟啊,現在你說不乾就不幹了,大家都覺得可惜。”
他側過身,等待著對床沉默之人的應答。
項戎背對他,語氣像結了冰:“我困了。”
江策知道他在逃避,每次聊到這個話題,他都是不說一個字。
“項戎,你還記得你當初為什麽要當消防員嗎?”
江策一停口,屋內便悄無聲息。
“當消防員難道不是你的夢想嗎?你就是這樣對待夢想的?”
項戎仿佛睡著了似的,一言不發。
江策歎了口氣:“剛剛老李問了問你的近況,我告訴他你在幫一個想自殺的孩子完成心願,他很驚訝,就像我當時聽你告訴我的時候一樣驚訝,我以為自從那起事故後,你就開始冷漠了,對旁人的生死冷暖不屑一顧了,但你沒有,你之所以願意幫助晏清,不也是聽了心理醫生的話,用人家教給你的方法繼續救人,繼續完成你的使命嗎?”
他知道項戎在聽,但沒什麽用,他說了無數遍,這些話也只是過一過項戎的耳朵,進不去他的心。
“咱倆一個屋子這麽多年,我還不了解你嗎?我知道你肯定也想留下來,肯定也想繼續救人,消防員是個光榮偉大的職業,你比我們都清楚,你只是過不去心裡的那道坎,只要你努力克服了,就會發現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也知道你心裡的痛處,但那些事情總歸是要過去的,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活著,你覺得你妹妹希望看到你這樣嗎?”
“江策!”項戎吼了一聲。
屋內再次回歸沉寂,除了幾縷憤恨的喘息。
項戎壓抑著怒火,義正辭嚴道:“我說我困了。”
話音剛落,寢室的頂燈刷的一聲熄滅了,消防中隊到了每晚的停電時間。
江策看向黑暗裡的人影,覺得滿腔無奈。
他望著天花板,等了許久才說:“退出是你的權利,我、老李、任何人誰都干涉不了,但我作為你的朋友,理應把你的病治好。”
江策也背對項戎,面朝牆壁:“我剛才讓溫怡幫你預約了心理醫生,過幾天去看看吧。”
月色滿窗,從簾子的縫隙裡投入一道光影。時間靜默地走著,滴答滴答。
待到身後傳來入眠聲後,項戎睜開了眼睛。
他發著呆,神情盡顯頹廢。
每個人都說得容易,勸得容易,又有誰真的理解這種苦痛。
夜深,輾轉難眠。
項戎再次拿起手機,漆黑的宿舍在一角有了光。
他打開微信,這才發現晏清在最後回了一句話,一句在他發完小狗表情包後,被嘲笑與形象不符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