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晏清笑了笑,笑容不過一瞬,他又變回了剛才的神情,能真的幫到項戎,也是他最為欣慰的事情。
可分別總要來臨的,或許在霜降前,或許在夏至日。
他裝作不在乎,拿著手裡的掃把繼續掃著地,及時止損是他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項戎哥哥,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我不走,”項戎胸口像插了把刀,痛得鑽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晏清又是一怔,掃地的手停住了。
項戎知道他在害怕什麽,說:“我知道了你的童年經歷,也知道了你抗病的過程,你年紀還小,承擔的太多了,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還有那麽多願望沒有實現,我想繼續陪著你,就像你手裡的小狗陪著小貓那樣,咱們一起吃桂花糕,一起種向日葵,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陪你一起擔著。”
晏清沉默,如果說項戎偷偷在閑魚上買畫這一點他還能辯解兩句的話,剩下的他啞口無言。
項戎語氣堅定道:“風雨很大,但晴天總會來的,這是你告訴我的話,你還記得嗎?你的晴天娃娃起作用了,明天開始就要放晴了,我買了兩張遊樂場的門票,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遊樂場。
晏清眼眶濕潤了。
他猜溫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項戎了。
“項戎哥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瞞著你了,”晏清說,“我被父母丟在了這裡,被醫院趕了出來,我的病我了解,我已經被社會判了死刑,沒有希望了,但你還有,你還有未來,還有夢想,還能去結識新的朋友,去愛新的人,你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他說得很輕,盡量控制聲音不發顫,語氣平淡,淡如死灰。
“你走吧,明天對你來說會是新的一天。”
說完,他握著掃把,向屋內徑直走去。
他也不想這樣,可他必須決絕一點,長痛不如短痛,他懂這個道理。
在腳尖點入門內的一刹那,他聽到了鐵門外那聲用力的呼喊。
“晏清,你給我聽好了!別人不要你,我要你,別人不救你,我救你!”
晏清的腳停下了,全身凝固了,心猛地驟停,像被什麽東西使勁戳到了。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淚卻一顆一顆地往下落,一股酸氣衝上頭頂,酸得牙疼,酸得心顫。
項戎看著他逐漸發抖的背影,晃了晃堅固的門,發現打不開後,從一邊的高牆徒手攀上,敏捷地翻過牆頂,再一跳,穩穩落在了院內。
晏清聞聲回頭,隔著淚眼瞧見了這一幕,他早該想到,項戎是消防員,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他站在原地,看著項戎步步靠近,他想說點什麽,還沒開口,手裡的掃把被項戎奪去,扔在了地上,下一秒,他被眼前的消防員一把摟進了懷裡。
懷抱緊實溫暖,像暖春被陽光烘烤的被窩。
世界萬籟俱寂,可晏清心裡恍如地震,他沒有避開,也沒有說話,只是依偎在其中,好像暫時躲在裡面,他就能喘得上氣了。
他覺得好累,積攢的情緒突破防線,終於在一個懷抱中崩潰了,哪怕以前被人騙錢,哪怕病發疼到打滾,哪怕聽到截肢二字,他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哭了,哭出了聲。
項戎抱著癱軟無力的孩子,懷裡的痛哭像是在控訴這世界的不平,他心如刀絞,除了這個擁抱,他什麽也給不了。
夜闌被群星點燃,像仲夏夜的萬千螢火。
沒過多久,哭聲漸小,情緒漸漸穩定,這番失態讓晏清多少有些忸怩,他從項戎懷裡抽出身子,撇過半身,不好意思直視項戎。
項戎想擦掉他還掛著的眼淚,手伸了一半又感到逾矩,縮回後抽了張紙,連忙送了過去:“擦擦吧,臉都哭成小花貓了。”
晏清倔強地沒接,用胳膊一橫便擦掉了,嗓子還有些沒緩過來,哽咽著說:“項戎哥哥,你今天晚上話好多哦。”
項戎抿著嘴,說:“好幾天沒見你,話都憋在肚子裡了。”
他又拿出一塊兒自己做的桂花糕,遞到了晏清嘴邊:“哭完都沒力氣了,吃點東西補充能量吧。”
桂花香撲面而來,晏清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項戎的手指上有幾道傷口,一想到他給晴天娃娃畫臉時笨手笨腳的樣子,晏清便猜到一定是他製作剪紙時劃破的。
項戎察覺他在看自己的傷口,大大咧咧道:“沒事,不小心弄得,明天就好了,快吃吧。”
晏清點了點頭,他本想維持自己的形象,但還是沒忍住,猛地咬了一大口。
“誒誒誒,咬到我手了。”項戎說。
甜味溢滿口中,在舌尖開出一朵桂花,晏清有些驚奇,這和外面賣的味道一樣。
看他的表情,項戎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怎麽樣,還不錯吧?”
晏清不回答,才剛咽下,項戎又把第二塊兒遞到了嘴邊。
這一回晏清沒有立馬吃,他一直沒說話,突然埋怨道:“我之前說誰再提見面誰就是小狗,你可別說你忘了。”
項戎一怔,臉色鐵青,有些窘迫:“汪!”
這叫聲猝不及防,晏清本想看他笑話,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反應。
項戎點了點晏清手裡的小狗玩偶:“這個就是我,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