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朔,回去吧,”顧清渠替周朔整理書本,“抱著書走,晚上早點睡。”
“哦。”周朔好舍不得。
顧清渠笑著,他仰起臉,十分含蓄地貼了貼周朔的臉頰,“先扶你爺爺回屋睡覺,天氣太冷了,別讓他感冒。”
周朔挑了挑眉,問道:“然後呢?”
顧清渠:“沒有然後。”
“好,”周朔偏頭,親了親顧清渠的唇角,“你也早點睡。”
顧清渠說好。
周朔下樓前做好了心理建設,甚至打了滿腹草稿,他忐忑不安地走到院子裡,難得見到周國盛惆悵滿懷的模樣,恐懼更甚了。周朔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顧清渠似乎說得對。
然而不等周朔開口,周國盛聽見腳步聲,他緩緩回頭,看見周朔,笑得慈眉善目,“學習好了呀?今天這麽早。”
周朔穩住心神,他表情沒變,看不出異常,隨口胡說八道,“顧清渠說困了,他懶得搭理我,把我趕出來了。”
周國盛愣了愣,“沒大沒小,叫哥。”
周朔默認這話,笑得十分混不吝,“是,哥哥。”
周國盛點點頭,沒打算站起來,抬頭又看天空。
周朔順著老頭子的視線一起抬頭,除了漆黑一片夜空,沒有嫦娥奔月的景致,“爺爺,你看什麽呢?早點回去睡覺啊。”
“坐久了,腿麻,我站不起來——小朔,你可真沒眼力見,我等你一晚上了,過來扶我!”
周朔立刻扔了書,“怎麽不喊我?”
“怕耽誤你學習。”
周朔不好意思了,特愧疚。
周國盛有話跟周朔講,進了房間,他讓周朔把門鎖上,周朔照做了。他在門口站得筆直,像個被壓入五行山下的潑猴,終於消停片刻。
喘不過氣。
周國盛拍拍床沿,“來,過來坐。”
周朔想扯出一個笑容,沒把握好力度,嘴角差點抽搐,“爺爺,您有話就說吧。”
可是周國盛想了一晚上,依舊沒把話題的開端想好。
應該怎麽說?該問點什麽嗎?
周朔,你為什麽跟清渠的關系這麽要好?你看他的眼神為什麽不一樣了。
可一個老頭子,突然問這些問題,顯得多不正經似的。
萬一是誤會呢。
周國盛把自己年輕時的心理障礙無限擴大,卻最終沒能找到突破口,他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咽了下去。
“周朔,”周國盛找了個不會太尷尬的話題,“你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嗎?”
周朔一愣,他著實沒想到這場對話突然能這麽有深度。
“沒有,”周朔說:“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多了反而束手束腳,爺爺,我得先把高考考好。”
周國盛:“你倒是瀟灑,清渠教你的?”
周朔發現周國盛一直把話題往顧清渠身上引,他不敢放松精神,覺得都是陷阱,答什麽都不合適。
“他不跟我說這些,”周朔欲蓋彌彰地掩飾,“他就教我數學公式該怎麽例,算錯了好說我笨,一天能跟他吵好幾架,哪兒有時間探討人生哲理。”
周國盛深深地看著周朔,也不知道信不行他說的話。
這茬算是過去了。
周國盛年紀大了,對往事的追憶帶上了一層哀傷,他雙眼目視前方,找不到焦距,卻透過老舊的木床玻璃,落在了回憶裡。
不知他在回憶中想起了誰。
周國盛好像做了個夢,他回過神,緩緩開口:“小朔,我在你爸三十歲還一事無成的時候對他著急上火,打也打罵也罵,起不到任何作用,跟上輩子欠了他似的,怎麽弄都還不清。後來他生了你,他有了後代,我就懶得管他了。我想管好你,不至於讓你活成他那個樣子。我粗人一個,不會教孩子——周朔,爺爺很愧疚,但辛虧沒把你養壞,你比你爸好太多了。”
“爺爺,”周朔說:“我不跟他比。”
周國盛歎氣:“是,我的錯。”
“爺爺,別說這個了,晚上還睡得著嗎?”
周國盛不搭理周朔的插科打諢,他自顧自往下說:“周朔,我給你留了一筆錢。”
周朔沒料到如此走向,話滾到嘴邊出不來了。
“這錢本來打算在你結婚的時候給你買套房子,不然以後跟我們擠一起生活影響兩口子感情,能搬出去就搬出去。”
周朔滿腦袋冷汗:“爺爺,離譜了啊。”
“什麽離譜,”周國盛哼哼唧唧,“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結婚了!”
周朔眨眨眼,打岔:“大伯的年紀可不像早婚早育出來的。”
“結婚後就去當兵了,沒來得及生嘛。”
周朔說了聲哦,又說:“我可不想生。”
“胡說八道!哪有人結了婚不生孩子的!”
周朔不想結婚,這話他沒說出來,怕老頭血壓高。
“還早呢,再說吧。”
周國盛看周朔的表情不耐煩了,自己也不繼續往下給親孫子找不痛快,想著先一步一步來,免得操之過急了,顯出反效果。
老頭打親情牌,語氣倒是輕松了,“周朔,我給你留的錢全在存折裡,藏得可隱蔽,你爸也找不到。你要是需要錢了就跟我說,我給你。”
周朔斜著眼看小老頭,揶揄:“不用等到結婚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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