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機的那一刻,余燃臉上的喜悅瞬間被抽得一乾二淨,他沉著臉,臉上的神情宛如窗外的天氣,醞釀著一場瘋狂的暴雨。
他背起鼓囊囊的書包,手裡拎著一個行李箱,這些都是他背著父母提前收拾好的。
今天陳雪和余景承不在家,他才能自己一個人溜出去。
余燃提前托學校旁邊的網吧老板買了車票,其實如果那天那些人不來招惹他,他也要去把那幾個傻逼揍一頓。不過剛好撞他槍口上了,余燃也樂得趁這機會出了口惡氣。
他毫無留戀地走出家門,撐起雨傘離開了這個漆黑一片困了他兩個多月的囚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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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大到有些不正常,余燃下了出租車,一邊撐傘一邊拖著行李箱。
有些吃力,但是想到一天后就能回到齊安,這些麻煩就變成了甜蜜的煎熬。
雨聲很大,混合著堵車的喇叭鳴音和刺耳的刹車聲砸進耳朵裡,像砸碎了一面玻璃,四分五裂的碎片把耳道刮得皮開肉綻。
余燃往前走,抬頭看見人行道的綠燈亮了,嘴角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
過了這條馬路,就到車站了。
他抬步往前走去,北城的道路很寬,余燃走得很小心。
腳下的積水有些深,沒過了鞋底,踩上去噗嗤噗嗤的。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就在余燃即將走到道路盡頭時,一聲轟隆的引擎聲猛然如雷鳴般在耳邊炸開。
余燃驚懼地扭過頭,只見一道紅色的影子朝他猛衝而來,對方看見他,連忙握住刹車,但輪胎和地面的摩擦力被雨水中和,速度沒有絲毫降低的趨勢。
這情形根本來不及閃躲,余燃只能下意識拿行李箱擋在身前。他發誓,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迅速的反應。
行李箱緩衝了撞過來的摩托車。但余燃還是被撞飛了。他感覺身體騰空了好久,然後才重重摔落地面,背上的書包給他進行了二次緩衝,幸好包裡都是衣物,並不堅硬。
但是他的後腦杓似乎被什麽銳利的東西劃過,一股鑽心的疼痛刹那間蔓延開來,佔據了全部意識。
余燃感覺渾身支離破碎,他不知道骨頭有沒有碎掉,好像碎了,也可能是折了。但他來不及思考,眼前一片模糊。
完蛋了。他忽然想。
沈遲等不到他,會不會生氣啊......
好不甘心啊,明明就可以見到的。
他明明馬上就能見到他的。
想到這裡,余燃就猛地失去了意識。
鮮紅的血液緩緩暈開,隨著水流綻開在攥著車票的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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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安今天陽光明媚,下午的課很快就結束了,但沈遲仍然希望時間過得再快一點,最好直接越過等待,暫停在余燃回來的那一天。
但急切的心情很快被一通電話擊得粉碎。
是余燃的手機打來的,但是通話人不是余燃,好像是醫生或者是其他什麽人,沈遲恐懼到分辨不出。他只聽見對方說余燃出了車禍,流了很多血,正在搶救。
沈遲刹那間感覺天地顛倒,全身的血液刹那凝固,他死死扶住旁邊的欄杆,抖著聲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他的情況不好說,你趕緊趕到xx醫院來,你不是他哥哥嗎?他的手機通訊錄沒有其他備注,只有你一個,你要是知道他父母的電話趕緊聯系他們。”
沈遲臉色慘白,他感覺渾身脫力但依然顫抖著開口:“好的,我馬上......求求你們,一定要救好他。”
他飛速掛了電話,然後立即打給余燃父母。
陳雪聽完後差點昏厥過去,他們火速趕到醫院,卻連余燃的面都見不到,只能在急救室外面等候。
三個多小時後,余燃才被推了出來。
幸運的是,除了腦袋後面的傷勢比較複雜,其他地方的傷不算嚴重。醫生說後續照顧得好,就不會留下後遺症,只是傷痕可能要留疤了。
陳雪和余景承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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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芸聽說這事,立馬訂了和沈遲去北城的機票。
最近的車票也要等到後天,但沈遲沒來得及出發,就接到了陳雪打來的一通電話。
“是小遲嗎?我想和你談一下。”
沈遲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難受最痛苦的對話。
上一次,陳雪和他講余燃去北城的事,他還麻痹自己,這都是為了余燃的未來考慮,就算無法見面,也還能和對方聯系。
但是這次,陳雪卻對他說:
“小遲,阿姨希望你和燃燃不要再聯系了。你們聯系得越頻繁,燃燃回去的欲望就更加強烈。”
“我們也是無可奈何,這一次他離家出走幸好撿回了一條命,但是下次呢,我們又能怎麽才能留住他呢。”陳雪的聲音變得哽咽。
“阿姨也只能求你了,燃燃他太執拗,一時間跨不過這道坎,但其實你們這個年齡有什麽事解決不了呢?再過半年,就會發現這些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燃燃放不下,小遲你就狠一狠心幫幫他行嗎?”
之後陳雪又和他講述了事情經過,沈遲這才知道,原來余燃是瞞著他們偷偷溜出來的。
他太想回去,太想見到自己,在去車站的路上被一輛超載的摩托車撞進了重症監護室。
她也和沈遲說了余燃真實的境況,每字每句就像是一把把尖刃把他的心臟插得千瘡百孔。等他聽完,隨之席卷而來的是滔天洶湧的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