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把江哥的手摳破了。
柳生來不及想,身體就瞬間脫力,貼著牆滑了下去。江淇文抽出手,把整個人攬到自己懷裡,讓他靠著肩膀。江淇文摸他的後背,“你也太……了,我這還沒伸進去摸呢,隔著你就……”
柳生不說話,又開始掉眼淚。
江淇文覺得自己頸窩一涼,心下了然,伸手一下又一下摸他的頭髮,“沒事,沒事啊。”
柳生哭得更凶。
“我來救你了,”江淇文說,“你得救了。”
第35章 血皮
不耐料理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淺嘗輒止的烹飪方法。江師傅忙碌了兩分鍾,給他遞了紙巾,準備出門去給他打點熱水。
就此,短暫的歡愉結束。由於過於短暫,柳生倍感丟臉,自由落體式進入了賢者時間。
他收拾起殘局,凌亂和瑣碎讓僅剩的狂歡也潰敗無疑。腎上激素陡然下降的柳生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瘋了。和江淇文的關系不清不楚就……早知道就給自己來一針了。柳生懊悔不已,想回寢室洗個澡,總之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光腳下了床,路過公共盥洗室,被水聲吸引了過去。
“嘩——”
是江淇文在接水。
可巨大的接水聲好像還摻雜著一些其他零碎的聲音。
“咳、咳……”有模糊細小的乾嘔聲。
柳生整個人僵住了,瓷磚的冰涼從腳底攀升至心裡。
他是在吐嗎?
他不死心來到盥洗室門口,然後看見裡面只有江淇文一個人。他正半俯身進水池,在涼水水龍頭下不停撩水往自己臉上拍。
接著他吸了一捧水,漱口,吐掉。
很難受的樣子。
柳生愣住了。
原來他做這件事……心理壓力這麽大嗎?
這個人知道自己的困境,嘗試著主動幫他,在精神上給予支持,在身體上給予鼓勵,像個活菩薩。
活菩薩掉馬了。
活菩薩嘗試全方位拯救自己。
活菩薩拯救成功了!
活菩薩吐了。
多麽光輝偉大的友誼,多麽可歌可泣的獻身精神?
以自己的自尊心徹底崩塌為代價。
柳生越看,越冷靜。他冷靜地轉身,冷靜地放緩腳步,冷靜地離開。
他一邊走一邊想,用生來強大的共情能力來理解江淇文的處境。就好比……
他剛剛幫身為女性的小兔子滋味了一下。
雖然是靈魂至交,可那令自己膽顫的生理結構……會讓自己乾嘔嗎?也許沒有到他吐出來這麽嚴重,但絕對會引起不適。
眼前的荒誕不經,追根溯源還是自己的荒誕。
柳生胃裡一陣抽搐。不是臆想引起的不適,而是和江淇文相同的理由。他隻告訴了江淇文自己身體釋放的必要條件,卻沒說理由。這具身體是靠恐嚇、色情片、禁情藥浸泡出來的成果,每滴血都能檢測出亂七八糟的成分,破爛一團。一股抽象的反胃湧上喉頭,他知道自己又開始討厭自己了。不過他一直堅信再無人會愛他,於是嚴厲地製止了自己。所以此時此刻,他也只能露出一個節製的悲哀的表情。
江淇文為什麽要做到這個份兒上?
他想走回寢室,卻越想越氣,直接走回那個空宿舍。
江淇文端著水進來,臉上的水珠已經了無痕跡。
“為什麽?”柳生坐在床上問。
“什麽?”江淇文有點被他的態度嚇到,下意識關上了門。
“為什麽要勉強自己?”柳生直勾勾地看他,“為什麽要表演給我看?”
“你說什麽……”江淇文遲疑地回望。
“好受點了嗎?”
“……”
“吐出來好受些了嗎?”柳生冷靜得過分。
江淇文還保持著端水的姿勢,驚慌的表情代表了默認。
“……我只是想幫你。”江淇文遲緩道,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我知道你……我只是想幫幫你。”
是了,目前為止除了凶手和醫生只有江淇文知道自己的處境,像他說的,只有他能救他。
江淇文幫室友倒垃圾帶飯,給流浪貓留紙箱買貓糧,幫文學院所有老師搬東西,和自己不熟的情況下依舊幫自己填了半年的調查問卷。
他是正義的化身,是光明的使者。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破基佬室友之後依舊幫他擼管。
柳生想笑。流浪貓動了情。原來那所有讓自己震顫的目光,都是可憐。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身體機制的由來呢?
一瞬間,他就能想到江淇文的特色保留節目——垂憐地望著他的樣子。
他終於徹底乾嘔了出來。
“你怎麽了?”江淇文想邁步過去。
“別過來。”柳生立刻用手指著他,虛弱但滿是敵意,“也別那麽看著我,我受不起。我還沒問完——一開始呢?一開始,你又是怎麽知道那個號的?知道了又為什麽來招惹我,尊貴的直男先生?”
小兔子忍著不適來看那些文,忍著不適來誇他……如果這一切都讓他不適。
那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是勉強和表演。
柳生覺得自己被徹頭徹尾地耍了。
江淇文突然不敢看他,“你想聽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