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發令槍響了,口號比發令槍的聲兒還響。
宋科長左腳絆右腳,把自個兒絆倒在地,翁施高呼“宋科長”,一群人烏泱泱圍了上去。
“沒事,”宋科長經驗老道,皺眉說,“腳崴了,不嚴重。”
翁施擔心壞了,見宋科長嘴唇發白,於是旋開了胸前的紅色水瓶:“你先喝點水。”
但他忘了他背著三個水瓶,其中紅色那瓶裝著90度的熱白開。
宋科長本來沒事兒,純粹是被燙出事兒的,一口把水噴了出來——
“宋科長噴水了!醫療隊呢!”
“宋科長吐了!來人啊!”
外圈的人不知道情況,還以為宋科長怎麽了。
王明哲身為一個東北人,與生俱來“俺們這旮都是活雷鋒”的熱心腸,他心說法醫也是醫,醫療常識他也是很懂的,於是趕緊撥開人群擠了進去,自告奮勇道:“我來看看!”
“法醫都來了!老天啊!”
“宋科長沒了!法醫在檢查了!”
“宋科長才幾歲啊,他還那麽年輕啊!”
……
刑偵隊那群人一向看他熱鬧不嫌事大,在以尚楚為首的一夥人添油加醋的渲染下,宋科長儼然成了個為了市局榮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高尚警察。
都是那口90度的熱開白鬧出來的事兒,忒他媽操蛋!
而此時,釀造熱白開的罪魁禍首本人正奔向他,兩隻眼睛亮閃閃的。
宋堯在心裡冷哼,這呆子還敢湊上來找揍,今兒他丟了多大的人,必須全在這呆子身上揍回來。
“宋老師!”翁施跑到他面前,呼哧呼哧的,仰起臉安慰他,“第八名也是很棒的,重在參與!”
小呆瓜倆眼睛和黑葡萄似的,仰面的樣子乖得像赫魯曉夫,宋科長一肚子火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從報名開始,他根本沒把這個長跑當回事,倒是這呆子,比他上心多了。
每天早晨買了早飯做了午飯,早早就去局裡陪他長跑。
費心思研究了什麽“長跑喝水口訣”,脖子上三個保溫杯不知道背了多久,也不覺得沉。
還提前寫好了十幾篇加油稿子,結果一篇也沒用上。
“我沒跑成,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宋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發現他有點害怕從小呆瓜臉上看到對他失望的神情。
翁施搖搖頭,納悶兒道:“我怎麽會失望呢?你腳扭了,又不是故意不跑的。”
他永遠都不可能對宋科長失望的。
宋科長哼哼兩聲,對這答案挺滿意。
翁施眨眨眼,拽了拽宋科長的衣袖:“宋老師,你跟我去個地方。”
神秘兮兮的,準沒好事兒。
為了避開操場上烏泱泱的人,翁施攙著宋堯先進了男廁所,從廁所後門鑽了出去。
“你別是趁我腿腳不利索,”宋科長戲謔道,“要把我賣到山裡做童養夫吧?”
翁施心說那我第一個買。
“你都三十多了還童養夫,真是不害臊,”翁施哼哼唧唧,“老養夫差不多。”
宋科長倒吸一口氣:“我發現你現在很不尊重我啊翁小施。”
翁施樂出了聲,扶著宋科長穿過小樹林:“到了。”
“什麽破地兒?”宋科長皺眉。
眼前是一個廢棄的籃球場,場中堆滿了不少建築垃圾。
這個體育館月前才剛翻修,這球場估計是不用了,暫時用來堆廢料,之後肯定要推平的。
“我們在這裡重新辦一場比賽吧!”翁施興致勃勃地跺了下腳,“這裡是起點。”
宋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圖。
小呆瓜是擔心他跑都沒跑就輸了,心裡不舒服,想法子幫他紓解呢。
宋科長無奈地搖搖頭,呆子就是呆子。
但不知怎麽的,左心口卻因為這樣簡單的熱忱和真摯而微微發燙。
翁施又抬手一指大約五十米外的一個垃圾桶:“那裡就是終點,宋老師你慢慢跑,我給你加油。”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遝紙,都是他提前寫好的稿子,翁施從裡面選出一張,緊張地抿了抿嘴唇。
“宋老師,出發吧!”
幼稚,忒幼稚了。
宋科長心裡嫌棄,但還是邁開步子,朝那個綠色垃圾桶一步步走了過去。
翁施開始念稿,前半段是正常的加油打氣,最後一段是一首詩:“我自創了一首詩歌。”
宋科長樂出了聲:“你還會寫詩呢?”
翁施臉頰一陣陣發熱,跟在宋堯身邊,悄悄瞄了眼宋科長,開始朗誦:“啊!我們相聚在金秋十一月,喜人的季節,歡慶這一天,送走了美麗的十月,老天爺啊!詩一樣的十一月!”
念完了。
宋科長忍俊不禁:“這玩意兒也能叫詩?”
翁施急了:“你要仔細品!仔細些!”
這是一首精心設計的藏頭詩,連在一塊兒就是——啊!我喜歡宋老師!
經他這麽扭捏的一提醒,宋堯立即就反應過來了,喉結上下滾動一下。
“宋老師,你聽沒聽懂呀?”翁施小心翼翼地問。
宋堯心裡和明鏡似的,但偏偏就是不戳破,不急不徐地說道:“你給我解析解析。”
這怎麽好解析,羞人答答的,宋老師真是文盲!
翁施呼了一口氣,心說算了算了,來日方長,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