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師,”翁施彎著腰,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搭在欄杆上托著臉頰,“我真要搬到你家裡去嗎?”
想想還是難以置信,和做夢似的。
“不然呢,”宋科長倚著門,“我家都倆月沒人打掃了。”
翁施腳尖鑽了鑽地:“你叫我過去就是給你打掃衛生呀,那你怎麽不請保潔。”
“經濟拮據,”宋科長臉皮比衣櫃門還厚,“有心無力。”
“那你請阿姨吧,”翁施和他鬥氣,“我給你報銷。”
“你來給我打掃衛生,包吃包住,拖次地我再另外給你零花錢。”
上一秒還“經濟拮據有心無力”的宋科長,這一秒就開始用金錢誘惑翁施。
“那我搬到你家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翁施又問,“你肯定要準備這個又準備那個,可累了。”
他不依不撓地追問,就是想從宋科長嘴裡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只有喜歡的人才能住在一起,那你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了呢?
“有什麽麻煩的,不就多個人睡覺,”宋堯知道翁施平時喜歡窩在小角落裡看書,就連落地窗邊的懶人沙發和小茶幾都添置了,但偏偏就是要逗他,“什麽也沒準備。”
翁施“哦”了一聲,心裡酸溜溜,有點兒傷心了:“那我自己準備吧。”
翁施急著想要確定些什麽,但宋堯卻偏偏對此一點都不著急。
這個小呆瓜骨碌碌滾到他面前,他知道有多甜,但他不急著切,拍拍敲敲再逗逗,讓這個膽小的瓜願意自己敞開肚皮,把柔軟的內裡袒露向他。
“宋先生,你這畫兒客廳掛一副是吧?”安裝師傅問他,“你這牆得鑽個孔啊,可以嗎?”
宋堯捂住手機聽筒:“行,鑽吧。”
翁施聽見聲兒,問道:“宋老師,什麽畫呀,你家裡還有人嗎?”
宋堯對安裝工人比了個手勢,接著快步走到陽台:“沒,電視聲音,你幹嘛呢?”
“等星星呢。”翁施隨口說。
宋堯抬頭,夜空黑黢黢的:“星星在哪兒呢,黑漆漆的。”
“我再等等。”翁施晃了晃腦袋,“宋老師,你說星星會出來嗎?”
宋堯猶豫了一秒鍾。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翁施說宋老師,我好喜歡你,像喜歡天上的星星那樣喜歡你。
宋堯笑了笑,從茶幾上操起車鑰匙,拍了拍保潔阿姨的肩膀,示意她自己要出去一趟,讓她幫忙看著點兒家裡。
“穿暖和點兒,”宋堯說,“我剛查了,星星半小時就出來。”
第52章 就親一下嗎
宋科長說半小時後出星星,翁施就真的趴陽台欄杆上等著。
夜裡好冷,翁施雙手托腮,盯著黑黢黢的天空看,十根手指頭凍得冰冰涼。
再看看手機,距離半小時只剩下八分鍾。
夜空比墨還黑,別說星星了,一絲光亮都沒有,肯定是宋科長又在騙人了。
宋科長,真討厭,騙徒弟,不要臉。
翁施編了首打油詩在心裡默念兩遍,泄氣地垂下肩膀。
他凍得哆哆嗦嗦,但還是沒轉身回房間,發消息和宋科長告狀:“宋老師,沒有星星。”
宋科長過了兩分鍾回復他:“怎麽沒有,你抬頭。”
翁施於是仰起頭,視野裡忽地捕捉到一個正在閃爍的明亮光點,那點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裡,把翁施的雙眼照的透亮。
宋科長沒有騙他,真的出星星了!
翁施喜歡星星,很小的時候他跟著爺爺住在鄉下,天上總掛著很多很多星星。
爺爺說你媽媽就是其中一顆星星,你向著星星許願,你媽媽都能聽見,會實現你的願望。
小小的翁施人還沒有桌子高,他常常在夜裡爺爺睡著以後,把塑料凳子拖到窗邊,踩上去,打開窗戶,雙手握攏,對著星空說媽媽呀媽媽,爸爸什麽時候來接我,我聽話,我想和爸爸永遠不分開。
媽媽果然聽見了他的心願,後來他被爸爸接到了城裡一起生活,城市裡有爸爸、有阿姨、有弟弟,有很大的彩色電視和很多口味的冰淇淋,但城市裡卻再也沒有當初那樣耀眼的星空了。
小翁施的願望實現了,卻又好像沒有實現。
後來翁施長大了,他知道人死了不會變成星星,星星只不過是人類肉眼可見的天體,並不能夠實現他的願望。
然而這一刻,翁施卻因為天上一點突然出現的星光而格外雀躍。
其實他明知道,宋科長對他說的“星星半小時就出來”也許只是隨口一言,也許只是宋科長一時興起逗逗他而已。
但是,在翁施心裡一個極其隱秘、落了鎖的小角落裡,還保留著當年小小翁施的一個習慣——他總是把重要的人對他說的重要的話,視作是一種鄭重的承諾。
正如同爸爸對他說“以後我回來接你”、爺爺對他說“我永遠最疼我的大孫子翁翁”、阿姨對他說“我對你和小則是一樣的,都是我的親兒子”,他也把宋科長對他說的“星星半小時就出來”看作是一種允諾。
這些承諾大多沒有實現,不過也沒有關系,翁施把他們一一鎖在那個小角落裡,不打開看,也就不難受。但當宋堯這句話真的實現的這個瞬間,翁施歡喜到覺得那個秘密的小角落整個都被煙花照亮了,甚至有種受寵若驚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