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又下起了雨,封行遠加班把要移交的資料整理好,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他撐著傘,站在雨中最後回頭看了看合譽的大樓。
他大學畢業就在合譽工作了,這麽多年來,他雖然沒有像那些資本家鼓吹的把公司當成另一個家,但也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他在這裡加過班熬過夜,看著合譽有人來有人走,跑過許多單業務,有大獲成功的,也有失敗的。優秀員工的獎金他拿了六年。或多或少,他人生的這一部分光陰,是和這份工作綁定的。
他習慣於每個工作日早起上班,習慣於走過五個紅綠燈路口從家到達公司,路邊哪裡有早餐店,哪裡有面館,哪一家是這幾年才剛開業的,他都知道。
現在……他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份工作了。
說不上來難過,封行遠只是覺得有那麽一點點悵然。
他走入了雨幕之中。
街道對面,有一把等著他的傘。
“你會後悔嗎?”阮裕問。
封行遠搖搖頭:“走吧,我們回家。”
路燈的光被雨水浸泡得濕漉漉的,傾斜的雨絲在光下像胡亂砸下的珠子。
水汽氤氳,走著走著,阮裕卻在商業街邊看到了一道人影。
那人沒有撐傘,坐在街邊被雨淋濕的長凳子上——是吳越,阮裕認出來。
封行遠自然也看見了,那年輕人常年病容憔悴,此刻被雨水一泡,看起來整個人皺巴巴的,孤零零坐在長椅上的身影,在路燈下與許久之前深秋一場雨裡的阮裕顯出了幾分相似。
阮裕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為吳越遮了雨。
吳越在傘下抬頭,看著他,看著看著,卻自眼角滑下了淚來。
“是你……”吳越的聲音沙啞又虛弱,吐了兩個音之後,他就自行咳了個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才理順了氣息,眼淚卻沒有停下來,“你是吳求嗎?”
阮裕卻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是阮裕。”
阮裕把傘舉得有些遠,遮住了吳越就遮不住自己,封行遠的傘便挪到了阮裕頭頂。
封行遠看了看阮裕,又看向吳越,問道:“你一個人?楚陳庭呢?”
聽到楚陳庭的名字,吳越斂眸低下了頭。
“他是個騙子。”吳越痛苦地說。
雨水從傘上彈走,劈裡啪啦的聲響反而襯得萬物沉寂,有汽車呼嘯而過,聲音也遠去了淹沒在雨裡。
沉默了一會兒,封行遠說:“我們家離這不遠,不介意的話,去坐坐吧。一直淋著會生病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去幫別人跑腿,十裡八鄉漫山遍野地跑,累得晚上也沒精力碼字,沾了枕頭就睡著。
果咩~
第53章 騙子
金江大廈,頂層。
瓢潑大雨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以一種決然赴死的姿態,被玻璃拍碎了攪在一起,緩緩淌成一股股細小的水流,把遠處濃墨重彩的燈火扭曲得不成樣子。
楚陳庭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地往身後的椅背上靠。
辦公椅並不柔軟,不如家裡。
他有些想家了。
吳越現在肯定睡了吧。楚陳庭想到愛人的睡顏,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提了提。
他沒有打電話回去,而是打開手機,點開了某個界面——那是他家裡的實時錄像。他在一樓的客廳裡安了攝像頭,能拍下幾乎整個一樓。
吳越上下樓不方便,又不愛接觸陌生人,找的保姆都不能實時待在他跟前。
前些天,他抽空回了趟家,保姆說吳越暈倒了,後來吳越醒了說自己能站起來了,堅持要讓保姆離開。
於是楚陳庭就裝了攝像頭——雖然這段時間攝像頭的功能更多的是讓他在這一頭遙遙看一眼他的愛人。
楚陳庭翻找著今天的錄像數據,從中找到吳越的身影。
吳越對楚陳庭來說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只是看著他,楚陳庭就會覺得自己又短暫地獲得了某種動力。
他曾經失去過他,兩次。
一次是九年前,楚陳庭去了國外。還有一次是四年前,一場車禍。
算來他們相遇到如今,居然已經有十好幾個年頭了。
楚陳庭的目光不舍得從屏幕上挪開,他看見吳越扶著樓梯慢慢走下來。
長時間只靠營養液維持生命的生活給吳越秀氣的眉眼添了些病弱陰鬱的氣質,在攝像頭有些失真的影像裡,吳越消瘦的人影顯出了一點膠片的質感。
楚陳庭難免想起來吳越的少年時光。
除卻最初那場肅穆的葬禮上的狼狽,後來的時光,他被他哥哥養得很好,走出陰霾之後,他臉頰上還掛了點肉,軟乎乎的。偶爾看著人笑時,眼睛裡是亮的,像柔軟又沒有防備心的小動物。
楚陳庭匆匆回國,本來是想把人捧在手心裡的,卻怎麽也沒能留住吳越少年時被嬌養出來的那身天真。
想到這裡,楚陳庭目光一暗。
光陰如梭,四年前的事,十幾年前的事——吳越全忘了,但楚陳庭還記得。
眼下,那些陰霾的過往即將被掃除,他還有重要的事,要繼續做。
想到這,楚陳庭準備關掉手機繼續工作——然而他的手還沒有按上屏幕,卻看到錄像裡的吳越回頭,遙遙地看了攝像頭一眼,而後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吳越自從被他接回家之後,就沒有再一個人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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