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陳庭的眉心慢慢擰起來。
他看著吳越的背影消失不見,合上的門安靜地沉默著。而他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種莫名的不安。
很快,楚陳庭就在他的辦公室坐不住了。
因為吳越沒有回來。
楚陳庭匆匆從金江大廈趕回了家,路上他聯系了手下的人,命人去調取監控找人。
房子裡人去樓空,有一瞬間,他感到一種在四下裡蔓延開來的荒蕪,那種空落落的孤獨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有什麽東西他來不及抓住。
房間裡的電話好巧不巧,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楚陳庭怔了怔,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拿起了聽筒。
“楚陳庭……”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來有些低沉,“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好好想想你的愛人,還有你的朋友。”
楚陳庭緩緩捏緊了拳頭。
那人打電話來似乎只是為了說這樣一句話,也不管楚陳庭是否回應,話音落下,聽筒裡就只有滴滴的忙音了。
楚陳庭立刻反應過來,給江照玉打了電話。然而江照玉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並沒有接聽。
“韓叔,”片刻之後,楚陳庭已經開始聯系自己的人,“東珠市那邊有發生什麽事嗎?”
夜色深沉,楚陳庭靜靜聽著電話裡的匯報,背上淺淺一層方才被驚起的冷汗已經飛快褪去。東珠市的情況不算好,但他卻在那些壞消息的字裡行間冷靜下來。
他捏了捏眉心,沒敢把連日的疲憊吐出半分去,胸口中像堵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憤怒比焦慮更先一步在他胸腔中升起來。
與之相反,他的頭腦卻清醒不少。
最後的機會……楚陳庭怒極卻反而笑起來。
他很快提著那口氣又匆匆自房子裡走了出去,他的私家車順著車流滑進了夜色裡。
滑進了沒有硝煙的戰場。
·
楚陳庭是個騙子。
這是吳越唯一透露過的一點點關於楚陳庭的話。
至於他們發生了什麽,他為什麽會在這個雨夜坐在外面淋雨……他不肯再說半個字了。
在這方面,吳越的性格倒是和阮裕有些像。
封行遠無意戳人痛處,揭人傷疤,也沒有多問,只是給吳越衝了感冒藥讓阮裕端過去。
“謝謝。”吳越接過熱氣騰騰的杯子。
他已經換上了阮裕的衣服,倒也勉強合身。拾掇乾淨了,封行遠才看到吳越原本就透著些病態疲倦的面容。
吳越的目光幾乎一刻都沒有從阮裕臉上挪開。
“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阮裕問。
吳越垂下頭,看著杯子裡褐色的液體,語氣有些悲傷與落寞:“你很像吳求,我的弟弟。可是……我想不起來了,我想不起來,哪怕是看著你,我也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阮裕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發生了什麽嗎?”
“我……可以相信你嗎?”吳越的聲音低下去。
這個問題與其說是他問阮裕的,倒不如說他是在問自己。而幾乎是問出口的同時,他已經自己給出了答案——他像個溺水的人,即將沉入水中了,此刻只能慌不擇路地抱住一段隨便哪裡飄來的浮木。
“我打開了他留在家裡的電腦,在裡面找到了一些資料……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了,我什麽也想不起來,到底什麽才是真的呢?”吳越痛苦又糾結地說,“他說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在我出事之前我們就是戀人,可他明明九年前就出國了,直到那場車禍之後他才回來……他說我的哥哥是個很好的人,可是他這些年都沒有放棄追查,而那些他查出來的資料裡全都說我哥哥做了很不好的壞事……他騙我,是為了什麽呢?到底發生過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太沒用了,我誰也不認識,什麽也沒記住……”
吳越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在自言自語。
他的世界破了一個巨大的洞,原先被楚陳庭用紙糊了起來,可紙糊的終究不太牢固,搖搖欲墜,終於還是坍塌了。他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撥開那層障目的紙,什麽也看不清。
驚慌與不安一口將他吞沒了。
他發現他現在認識的世界,全是憑著楚陳庭構築的,由謊言和隱瞞編織起來,當他意識到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欺騙了他,才驚覺自己除了那個人之外,竟再沒有可以投奔的人,再沒有能夠追尋過去的通道。
他被過去的自己拋棄了,謊言的泡泡被戳破後,他已經無處可以落腳。
阮裕看了看封行遠,而封行遠靠在門邊,見吳越這個樣子,輕輕歎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阮裕和吳越之間複雜的那一點聯系,封行遠的心弦微妙地被觸動了一下。
阮裕的靈魂有一半來自吳求,十幾年的光陰過去,吳家的一對兄弟,一個困在丟失的記憶裡,另一個也沒能記得過去,他們面對面坐著,卻是這樣的光景。
這一夜榆州的雨沒有停,陰陰沉沉的雨幕好像也被一陣泛著涼意的風送到了東珠市。
無聲的角逐上演著,哪怕是鬥到最激烈的時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仍不如一場驚雷矚目。
幸好一夜也只是一夜,時間一分一秒都不會被延長或者縮短,很快便過去了。
天亮之後,吳越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去向阮裕和封行遠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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