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玉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他幾乎想當場掛電話,因為這個聲音是他那與他互看不爽的後媽。
然而捏著鼻子給他打電話甚至連樣子都不願裝的後媽沒等他動手,跳過寒暄與猶豫就在電話那頭下達了通知:“你爹出事了,在榆州人民醫院搶救。”
對方說完了話直接掛了,通話結束的“滴”一聲,像一根刺,順著江照玉的耳朵扎進了他腦子裡,把他的頭戳了個窟窿。
出事了……在搶救……
江少顧不上剛剛大放厥詞說他的爹的壞話了,也顧不上還沒收拾完的細軟,著急忙慌奪門而出。
他表現得太激動,“奪門”十分激烈,阮裕被他感染了跟著著急起來,下意識也跟著跑出去了——這回阮裕揣上了自己的手機。
第41章 想做的事
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八百年不見能散一點——無論在人類資源還是寵物醫院。阮裕倉促給封行遠發了消息,跟著魂不守舍的江照玉站在急救室外,他沒有發出聲音,他覺得江照玉現在應該也什麽都聽不進去。
說來也奇怪,江照玉一路上把車開的風馳電掣,像有一把急火點著了肺燎上了他的眉毛,車胎都快被他開飛出去。然而真到了醫院,站在那紅色的“搶救中”三個大字面前,他沒來得及擦一擦汗,眼裡的急切就像被針扎了的氣球一樣,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又擰巴的痛苦。
見證過諸多生離死別的走廊裡,早有人在門口等著。那人手中牽著懵懂稚子,後者看起來還是隻圓滾滾的小團子。她正是江照玉父親後來另娶的新歡,姓張,是一位看上去優雅美麗的女士,在江照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時,她是這樣回答的:“從雙嶼回來的時候在高速上跟人撞了。”
張女士臉上看不出擔不擔心,她只是淡淡地站在這裡,江照玉問她就答,不問她也不說什麽話。想來她也與這繼子沒話好說。
江照玉就像被抽走了筋骨,徒然望向急救門外亮著的燈,他聽著自己的心跳緩緩平靜下來,靜到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的地步。
阮裕無言地陪著他。
不久之後,收到阮裕消息的封行遠也趕來了,與同樣聞訊而來的楚陳庭正好在醫院外碰到。兩個人停住腳,諱莫如深地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什麽,而後以一種無聲的默契收起了那點針鋒相對的情緒,和平友好地一同去了江照玉那兒。
江照玉此時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好像無悲無喜地放空了。
他有一雙多情的桃花眼,長久以來,那雙眼睛總是笑盈盈的,有時候還泛著欠欠的光,襯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放松,好像總也沒有憂愁似的,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種不必擔心什麽的公子哥。
那種哪怕離家出走,也能毫不在意地全款拿下一處對他來說毫無幫助的房產,連個響都不需要聽見,隻圖個高興的傻公子哥。
然而這會兒他眼中那些光彩全部黯淡下來,一晃眼,好像整個人就衰敗了,流動的光沉寂下來,所有的情緒收斂起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封行遠給他遞了杯水,他接了,說了聲謝謝,便不再言語了。
封行遠和楚陳庭對視一眼,沒說什麽,陪著也坐下來。
一時間大家都在沉默,只有張女士手裡牽著的那個小孩,小小的一隻,可能才三四歲,粉雕玉琢的小孩抬頭看了看牽著手的媽媽,一顛一顛地走了兩步站到江照玉面前。
“哥哥……”小孩一隻手還被媽媽牽著,眼睛卻看著江照玉,奶聲奶氣地開口,“哥哥,哭哭。”
江照玉眼神忽然聚了焦,身體卻一動不動,就那麽看著這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小孩。
他有一瞬間,很想罵這個弟弟,沒什麽緣由,只是覺得胸中有一口堵了很久的氣。可這份惡意很快就散掉了,孩童的眼睛清澈得近乎無邪,他在其中有點無所遁形的窘迫感,氣便散了個乾淨,他想,老東西還在搶救,自己跟這麽大點的小東西較什麽勁呢?
他爹江盛其實不算老,五十來歲,身體一向硬朗得很,有一雙像鷹一樣的眼睛,商海浮沉很多年,養出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氣質,常常是說一不二,往那一杵仿佛能一手把天撐起來。
江照玉曾一度認為他爹是銅牆鐵壁。
媽媽去世之後,江盛回回拿媽媽的遺物逼他做事,久而久之江照玉就深刻地覺得他爹是個王八蛋——古代傳說裡還說那四個頂天立地的柱子乃是一隻翻過來的大王八呢。
但王八蛋不是應該長命百歲麽?
江照玉有些茫然。
好在……漫長的沉默之後,醫生從手術台上下來,帶來的是好消息:江盛身體底子不錯,而且比較幸運的是在這次事故中江盛受的傷不算很嚴重。
最嚴重的大概就是右腿骨折。
不幸中的萬幸。
事故原因也很快就調查清楚了,撞人的那一方負主要責任——對方是個開大車跑長途的,疲勞駕駛,一錯眼車就撞上了。
楚陳庭聽到這個理由的時候,目光一凜。
江照玉失魂落魄沒注意到,封行遠卻看到了。
然而楚陳庭什麽都沒說,在接了一個公司的電話之後,克制地拍了拍江照玉的肩膀,又風塵仆仆地離開了。工作狂楚總看起來很不近人情,連能分享出來的時間、能說出口的話都吝嗇得很。但是……楚陳庭眼中不是沒有動容與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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