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越多,他卻慢慢越覺得心中空空。
大學畢業那年,他們宿舍的朋友們本來說要一起去畢業旅行的,但最後他們都沒有去成。
只有江照玉一個人,孤身前往西藏。
那趟旅途他遇到了很多很多有趣的人,他把他們都當做是朋友,旅途之中他想起沒有來的室友們,也沒有那麽多感慨和遺憾。
他去了拉薩,看了布達拉宮的巍峨雄奇,還看了鬼斧神工的納木措,還看了大昭寺終日繚繞的香火和長明的酥油燈……
他還去了墨脫,去了日喀則,去了林芝。
他有大把的閑暇時間和金錢,耐著性子對著地圖把所有想去的地方跑了個遍。
熱鬧是真的熱鬧,旅行的每一天都是一場奇遇,他不知道今天和他同行的人什麽時候會離開,也不知道明天又會有什麽樣的人來,人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追著一個模糊的“詩和遠方”,快樂像一把接一把綻放的煙花。
可是旅行終將結束,煙花會在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就冷卻熄滅。
西藏之行的尾聲,江照玉在雪山腳下,花了幾萬從別人手裡買了只差點被丟棄的杜賓,大多數時候他叫它帕瓦,生氣的時候他會叫它狗東西。
旅行結束後江照玉陷入了短暫的茫然,萍水相逢的朋友們都散開去,回歸了五湖四海,只有那隻狗還陪著他。
原本江照玉覺得自己合該是個遊戲人間的命,那會兒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有那麽脆弱的一面。
怪得很。
但他也不打算否認。
他爸給他找了後媽之後,那種感覺更明顯了。
他很小就失去了媽媽,說不渴望母愛是假的,但是他也敏銳地洞察到,被爸爸接回家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他的媽媽。
後媽出現在他們家裡的時候,肚子裡還揣著一個小崽子。
江盛對江照玉說,那是他弟弟。
江照玉當時一哽:“……我沒有弟弟。”
想了想,他補充道:“誰他媽二十幾歲添個弟弟?”
江盛讓他嗆得生了氣,大發雷霆,當天把他鎖在了房間裡沒給飯吃。
不過江照玉已經是個大人了,鎖房門這套當然關不住他,他一氣之下從窗戶翻了出去,好懸沒把腿摔斷,一瘸一拐地跑去朋友們喝酒去了。
何以解憂?對江照玉來說,唯有把自己投入熙攘擁擠的人群。
胸無大志的江少在和他爹頻繁爭吵的幾個月後,變成了胸無大志的“江大少”。
江盛老了老了喜得貴子,樂得合不攏嘴,但江照玉不怎麽高興。
他和父親開始了漫長而頻繁的爭吵。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江照玉卻發現,盡管他並不願承認,但是江盛新找的那位確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她對他這個年紀超標的繼子保持了一種非常客氣的距離,不怎麽主動來說話或者做一些假模假樣的關心,但她也沒找他的麻煩,沒做什麽壞事。
她是真心對江盛那個老頭子的。
但越是這樣,江照玉越覺得即便在自己家裡,他也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者。
小孩很可愛,但是好煩。
江盛很慈祥,但是好煩。
繼母很溫柔,但是好煩。
他們才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所以真的好煩。
但江照玉也知道,一切變成今天這樣,他自己也脫不了關系。
因為他恃寵而驕,總是差不多就行了,沒有什麽上進心,得過且過……
因為他自己選擇了聲色犬馬放縱自己,選擇了只要快樂地活著,卻遲遲沒有長大去承擔自己的責任,盡自己應盡的義務。
他的孤獨是他自作自受,他也不好怨天尤人。
好在江照玉這樣的人,也總還是有那麽一兩個真心朋友。
在又一次和江盛吵架,負氣出走住進封行遠家後,江照玉的心態發生了變化。
他看著那個不大的房子,兩室一廳,住三個人和一隻狗有些擁擠與勉強,但卻是溫馨的。沒有燈紅酒綠,沒有很多很多人的追捧與簇擁,這樣簡單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楚陳庭為什麽要買那個普通居民樓當他和吳越的家,江照玉有些明白了。
他開始認真想自己要過什麽樣的生活。
不過沒等他規劃清晰,江盛就出了事。
是一場車禍。
幸好江盛命硬,沒什麽生命危險。
於是江照玉搬回了江家。
而後來,他也知道,那場車禍雖然看起來像意外,但事實並非如此。
有人想要和江盛合作,江盛不願意,然後那些人就策劃了這樣一個事故出來,為了威脅恫嚇江盛。
幕後主使追溯到底,是方氏集團。
——楚陳庭也在查那個方氏,於是江照玉配合楚陳庭開始演戲,高調與方氏聯姻辦了訂婚宴後,江照玉去了東珠市,方氏的老巢。
他的訂婚對象很客氣地招待了他,他們像朋友一樣在長輩的安排下走著約會流程,吃飯逛街聽音樂劇看電影,一套流程之後,那位方小姐說,她其實有喜歡的人。
江照玉說,他也是。
他心裡有一個已經不怎麽能記得清臉的女孩,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他不知道她的名字,而她只是在跨年夜的煙花下,送了他一雙毛茸茸的閃光的兔子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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