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是輛外觀極其素雅沉穩的黑色庫裡南,貼膜的暗色車窗上映著他搜索不正經詞條後略顯心虛的面孔。
不是平時來接他的那輛,時聆以為自己礙道了,後退一步,正想繼續低頭看手機,那車沉聲衝他叫了兩聲。
副駕的車窗緩緩降下,時聆得以窺見車廂裡的人,當他的目光觸上抓方向盤那人的臉,他下意識摁滅了手機屏幕。
被他搜索桃色新聞的商行箴坐在主駕上,小臂搭著扶手箱,稍微傾過點身子喊他:“上車。”
時聆忙收起手機,習慣性地跑去拉後座的門把,沒拉開,車子又短促地叭叭兩聲,商行箴的聲音從副駕洞開的窗子飄出來:“坐前面。”
副駕的車門一拉就開了,時聆鑽進去扣好安全帶:“周哥呢?”
商行箴適應性挺強,已經能面無表情地接受這不怎麽樣的稱呼了:“提前下班了。”
“哦。”時聆抱著書包,身旁的窗玻璃升上去隔絕馬路的噪音,與商行箴共處沉寂的狹小環境讓他無所適從,特別是在下午上課時想了些有的沒的後。
他想玩玩手機度過這段安靜的路程,又怕一解鎖屏幕被商行箴瞥到沒關掉的搜索界面,於是先側目看了看身邊的人。
“怎麽了,不信任我車技?”商行箴打著方向盤嫻熟地穿梭過歪七扭八的車流,“駕齡十二年,放心吧。”
“我沒有不信任,我就是……”時聆琢磨了下商行箴的話,十二年,他問,“你是十八歲考的駕照嗎?”
誰會問這種沒意義的事,商行箴似笑非笑掠他一眼,說:“我今年三十一。”
時聆快要把書包上的小羊掛件摳壞:“你沒結婚嗎?”
商行箴在堵塞的車龍後刹停,看著逐漸暗淡的天幕下滿目灼眼的紅色燈光:“你看家裡除了你、我、孟叔他們,還有別的人嗎?”他頓了頓,加上修飾詞,“疑似我婚戀對象的人。”
家裡一個兩個都畢恭畢敬的,沒有哪個女傭會自稱是女主人,時聆說:“沒有。”
“就算有,那麽多天不露面,跟分居沒什麽兩樣,結了也得離了吧。”
“那你,”時聆不笨,能感知到商行箴的敏銳,也知道自己問什麽,商行箴都能洞察他,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那你有女朋友嗎。”
事實是時聆高估商行箴了,商行箴還真沒猜到他會問這個,問了又有什麽作用。
車龍松動,前車距離拉開,商行箴往前挪,觀察倒車鏡的時候瞟到時聆的側臉,他驀地笑開:“問個敏感話題讓你這麽緊張嗎,這羊都要被你摳掉眼珠子了。”
時聆別過臉,無言地看著窗外,不打算從商行箴嘴裡挖出答案了。
這個時間段,整個天地仿佛都是紅的,晚霞,交通燈,車子的製動燈,還有時聆的臉。
“沒有女朋友。”商行箴歎道,為月末的冷餐會提前種下壞心思,“也沒有男朋友。”
時聆的眼神一閃。
但很快他就無暇顧及別的,通過路口後商行箴打轉方向拐到了別的路,時聆的脊背一下子撕離椅背:“不回家嗎?”
駛過擁堵路段後,商行箴說:“先去給你買點東西。”
“我不缺剛需品了!”
“二十七號有個冷餐會,你陪我出席。”商行箴直白道,“先給你買套像樣的衣服,省得到時候宴會廳裡西裝禮服扎堆,你還要裹個校服跑來跑去。”
時聆張嘴就要拒絕,吸了口空氣後迅速冷靜下來,做出的吞咽動作在表面看就像是無以名狀的緊張:“什麽冷餐會?”
“吃冷餐的宴會,一個新上市的科技公司舉辦的,邀請了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帶你見幾個朋友。”商行箴間或瞥一眼副駕,“你是不是沒參與過這種場合?”
時聆再次捏住了軟軟的小羊:“沒有,我嘴笨,不擅交際。”
“你要是不樂意去,我也不能強迫你,”商行箴將時聆的慌張盡收眼底,他話鋒一轉,“可是怎麽辦,你昨晚才說過你歸我管。”
不知從什麽開始,車輛就陷進了濃稠的黑夜裡,所有情緒都不用費力掩蓋。時聆壓下想詢問齊晟有否被邀請的衝動,語氣很輕淺:“冷餐會的東西好吃嗎?有沒有牛肉沙拉和小蛋糕?”
車頭一拐,商行箴把車駛入購物中心的露天停車場:“有。你喜歡吃這些東西嗎,平時想吃也可以跟孟叔說,他會讓廚房給你做。”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車位,商行箴倒進去,熄火解開安全帶。
車廂裡靜悄悄的,身旁的人沒任何動作,商行箴以為時聆學習一天累得睡著了,抬眼一看,對方還睜著眼睛,無神地盯著前方。
他又以為時聆在為那麽遙遠的冷餐會緊張到四肢發軟,探手過去要幫對方解掉安全帶,剛按上卡扣,時聆攀住了他的小臂。
“叔叔,”時聆在一片暗色中用目光攫住商行箴臉龐的輪廓,“我不會跑來跑去的。”
“……”商行箴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喊我什麽?”
時聆握在他小臂的力道更大了些,指尖是吹過冷氣後的冰涼:“叔叔,我會安分。”
商行箴差點氣笑了,可對方神色認真,掐在他手臂的每一分力都在訴說不安,他沒理由反駁:“……行吧,那就呆在我身邊,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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