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選址偏僻,可架不住今天館內人多,說不定這一嗓子出去還真會把無關人士惹來。
周十五不是專業乾這行的,真後悔沒先把這小子的嘴給堵上。他快步朝車子那邊走去,操著把煙嗓好聲哄道:“你別嚎,咱都是文明人,連髒字兒都不帶說的……我操,你他媽別捶我屁股!”
時聆舍不得破壞自己的琴,但不吝嗇掄起自己的拳頭,他握著勁兒一下又一下朝對方的屁股蛋上狠狠砸去,嘴也沒停:“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周十五這輩子除了小時候挨過訓,就沒被誰打過屁股,他又羞又怒,還不能跟對方動粗:“咱又不是玩兒綁票的,你怕屁!”
所幸車子離得不遠,周十五迅速拉開後排的車門將肩上的人塞進去,“砰”的一聲甩上車門,揉著自己屁股蛋上被時聆最後擰痛的一小塊兒,齜牙咧嘴道:“真他媽狠啊……”
時聆也被折騰得不輕,他頭暈目眩好一會,坐定後總算看清車外人的長相,濃眉大眼的,右半邊臉有挺大面積的燒傷痕跡,看著有點唬人。
他不認識這號人,也無暇思考對方要幹什麽,擰身就要從另一側逃走。
手剛摸到門把,只聽“哢噠”輕響,車門被落了鎖。
副駕的溫特助轉過臉來衝他溫和一笑:“他請人的方式稍微粗暴了點,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別緊張。”
車子前排椅背偏高,時聆剛才沒留意到車廂裡還有別人。
眼前這人著裝端正,大熱天領帶也系得一絲不苟,時聆的神經松弛些許,但還是繃著條弦,不關心對方姓甚名誰,也不問及眼下處境,佯裝鎮定道:“我箱子還在那邊。”
“沒關系,我們等下就放你回去。”溫特助說,“天太熱了,你在車裡坐著會涼快點。”
時聆精神高度緊張,車廂裡的冷氣還不如外面的一絲熱風讓他舒心。
後視鏡映出他的臉,頭髮微亂,雙頰浮著淡紅,也不知是剛才在暑氣中佇立太久熱出來的,還是被外面那人臉朝下扛肩上時充血導致的。
屁股被什麽東西硌著,他挪了挪身子,低頭看見個粘了幾張便簽的筆記本電腦。
便簽樣式單一,以大氣張揚的字體記錄著待辦事項,在他剛才的動作中被壓出了幾道折痕。
時聆無心破壞人家的東西,伸手悄悄將折痕撫平。
“請不要碰我們老板的東西。”溫特助從後視鏡中看著他,善意提醒道。
時聆移開手掌,便簽露出了右下角統一印刷的商標,伴有“繪商集團”的字樣。
他重新抱緊自己的琴盒,抬頭問道:“我什麽時候才能走?”
未等溫特助回答,車外起了動靜,時聆側首看去,原本站沒站相的高個兒昂首挺胸,正恭敬地跟另一個高個兒說話。
沒過一會,車門被拉開,一股清潤的水生調香水味隨外面的熱浪一同撲進來,淡淡的很好聞。
那人踩著做工精細的皮鞋邁入車廂時,時聆下意識往裡縮了縮,用余光警惕地打量著對方。
跟副駕上的人一樣,眼前人也穿著襯衫西褲,不過相比下他的這一身要考究得多,看衣服上那排紐扣的色澤和紋路就猜得出大致價位。
純黑底金豎紋的襯衫沒透出休閑感,可能是撐起它的人五官周正硬朗,連帶穿搭跟隨氣質往壓迫感上靠攏。
他偷偷打量對方,商行箴倒是光明正大地審視他。
商行箴對自己的著裝沒有太嚴謹的要求,出去一趟就熱得解了領口的兩個紐扣, 他隨意地靠坐在後排一側,目光每遊過時聆的面孔一寸,夾著冰礦泉水的左手就在瓶蓋的豎紋上剮蹭一下。
時聆這張臉就眼型跟齊康年最像,但齊康年的眼睛常年裝著算計和狡黠,而時聆覷向他的眼神只有藏不住的謹慎和畏懼,所以看上去比他爹順眼很多。
商行箴垂眼落在時聆緊扣著琴盒的手指上,隨後別開視線,這才開口責問:“擅自把人帶上來,誰讓你們這麽無禮的?”
“啊?”周十五剛鑽進車裡,身子還沒涼快呢,冷汗先從額角淌下來,剛剛在外面老板不還誇他會看眼色行事嗎,怎麽一上車就改口了?
溫特助適時解圍:“我想著有些話在車上說比較保險。”
這個回答很巧妙,既主動攬下了責任,又托出了目的,商行箴也不愛拐彎抹角,側目看向時聆直截道:“你跟裡面那幫人是什麽關系?”
時聆不躲不閃迎上了他的目光:“沒有關系。”
商行箴說:“他們在裡面哭天搶地,你在外面既不用哭,也不用跪,棺材裡的那位還沒成灰呢,就得來你一句‘沒有關系’,你不擔心他泉下有知?”
時聆心頭一緊,這話分明是透露對方摸清了他的底細,不光是他的,估計連齊家上下的親屬關系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他自己全然不知對方身份,更琢磨不出對方和齊康年是敵是友。
他想了想,垂下頭,低聲重複道:“我跟他們沒有關系。”
商行箴毫無照顧對方的情緒的想法:“沒有關系還能耐心聽完整場哭喪儀式?”
時聆顧不上借口拙劣:“我迷路了,想找人問路,沒找著。”
“那簡單,”商行箴使喚道,“老周。”
“在!”周十五聲音洪亮,把時聆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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