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意識回籠,時聆睜開眼,仰躺在床上瞪了天花板的異型燈半分多鍾,實在被鬧鈴擾得鼓膜生疼,費勁支起身子將鬧鍾關停了。
手腳冰冷,眼皮沉重,時聆再探一下腦門的溫度,他對身體給出的這種反饋太熟悉了,不至於連自己發燒都感知不出來。
久未等到他下樓吃早餐的孟管家上來輕敲他的房門,時聆懶得下床,衝著外間喊:“今天也沒課,我晚點兒回學校!”
翻了個身,時聆夾著被子,摸出兩隻枕頭夾縫間的手機。
商行箴的備用機他用得不習慣,一堆對他來說沒什麽用處的商務軟件,新安裝的感應器挨屁屁混在當中讓人極其不順眼。
時聆將那個軟件卸掉了,又打開相冊隨手翻了翻,項目考察、數據資料、文件截圖,都是些乏善可陳的工作照片,他正想吐槽一句沒意思,一張單人圖突然叫停了他準備退出的動作。
黑洞洞的槍口直懟鏡頭,槍支架在水泥地面,槍杆上安有瞄準鏡,雖然未露出全貌,但不難看出這是柄狙擊槍。
槍支後方露著半張臉,臥在地上扶搶的這人剃寸頭、穿部隊作訓服,露出的那隻左眼目光凌厲,仿佛和槍口互為映襯,而斑駁的太陽光點猶如剛開槍刹那帶起的火藥星子。
照片左上方有保存日期,這是十二年前的商行箴,臉龐青澀未褪,但眼中獨有的震懾力和現在幾乎無差。
時聆突然就難受起來,但說不上是為了什麽,也許因為他自以為有多拿捏商行箴,但其實對方有太多是他所不了解;也許因為商行箴舉槍的狠戾姿態,讓他錯覺自己將會是被對方無情瞄準的那一個;也許是昨晚商行箴出門,他還沒來得及道句再見。
也許只是因為病了。
時聆打開微信戳進去商行箴的頭像,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拿公司商標當頭像的,比老古董們的山水花鳥都無趣。
朋友圈更無趣,上次發了個金融快訊,十幾分鍾前發了個房地產市場新行情。
他們的聊天界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沒有他讓商行箴來接,沒有pleading face emoji,沒有商行箴說的“藏起來,等我”。
本就乾澀的雙眼被屏幕亮光直射多時更覺刺痛,時聆把手機扔在一旁,在床上又躺了會兒,溫吞地爬起來洗漱更衣。
那件班服經過一宿已經烘乾,許是顏色明豔,裹在身上襯不出臉色蒼白,時聆佯裝無恙回了學校,一路無言的周十五問今晚要幾點來接,時聆想了想,接力賽估計四點就能結束,他道:“四點十五吧。”
操場上依舊人潮如織,時聆從廣播得知三千米選手正在檢錄,他不急著過去,先跑校醫室一趟開了顆退燒藥。
買了瓶運動飲料慢悠悠地晃到賽道終點,夏攬和陳敢心已經守在那裡了,時聆說:“攬子你給張覺帶毛巾沒,我懶得上他宿舍拿了。”
夏攬昨兒下午跑了一千,晚上被女朋友的熱舞辣得手抖,今天已然恢復精氣神:“哎男人甭那麽矯情,揣包紙巾綽綽有余了。”
陳敢心托著臉:“說不定有女孩兒給他帶了。”
夏攬說:“也可能是男孩兒。”
陳敢心笑了起來,昨晚的眼妝卸得不夠徹底,眼尾還沾了點亮閃閃的。
夏攬挎上時聆的脖子:“別管女孩兒男孩兒,張覺最信任的還是時聆兒……我操。”
他用手掌托了托時聆的下巴,又往上摸了把時聆的腦門:“你臉怎那麽燙?發燒了?”
“啊?”陳敢心湊過來,“沒事吧?測過溫度了嗎?我去給你買個藥去!”
“我剛吃過,沒事。”時聆瞧見賽道上經過揮手的張覺,“別分心,跑你的!”
最後一個字喊劈叉了,他捂嘴咳了起來,夏攬撫著他的後背:“要不下午接力賽找人替你吧,你別跑了,早點回家休息。”
“說了沒事,我最後一棒,跑完就撤了。”時聆趴在欄杆上,“閉幕式我不參加了,攬子你幫我跟老師說一聲。”
結果時聆連張覺跑完上台領獎都沒撐下來,在終點遞了飲料擁抱過就回班趴倒在桌面睡過去了,再醒過來茫然得不知今夕何夕,還是張覺將他的飯盒推過來才發覺已經中午。
“唉,長跑三千壓了你們班一頭還串過來玩兒,你們班的人要恨死我了。”張覺將杓子插到米飯上,“快吃,別愁下午的接力賽了,我冒充你們班的替你跑,昂。”
“瘋了?拿個第一然後被你們班的集體背刺?你這班長乾脆別當了。”時聆雖體質虛弱但牙尖嘴利,炮擊完人又放軟了語氣,實則是保存體力迎接下午的比賽,“真沒什麽大事,跑個步而已,難道以後我藝考病了就甩琴不考了嗎?小張聽話,昂。”
張覺勸人無法,改為背後攻擊人:“你那叔叔怎麽給人當家長的,孩子病了還放人回學校,真沒愛心。”
時聆心道,就是商行箴害他生病,還指望那人有愛心。
他說:“不是你昨晚在群裡吆喝我在終點等你?”
張覺一向是最不擅長拌嘴那個,頓時蔫兒了:“這我……”
時聆笑道:“行了,趕緊吃完幫我洗飯盒,下午我要反虐你們班。”
嘴上說得輕巧,下午跑完最後一棒時聆感覺自己就不太行了,踩在地面每一步都是虛的,一上車就癱在後座閉上眼,周十五嚇了一跳:“怎麽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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