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聆想要從商行箴懷中抬頭,那隻手掌仍擋在他眼前,他還沒問出口發生了什麽事,侵佔性十足的吻先落在他的嘴唇上。
眼下的白日過於殘酷,商行箴便送時聆一個遍布愛意的黑夜,車門開著,他邊親吻著時聆邊空出手把人往車裡推,手掌從時聆後背移開,他迅速摘掉了自己的領帶繞上時聆的上半張臉。
“乖,不要摘下來。”商行箴隔著領帶在時聆的眼睛啄了一下,隨後甩上車門。
連聲的尖叫牽扯著每一下劇烈的心跳,一扇車門阻擋了大半,仍有部分雜音絲絲密密地戳刺著神經。
時聆隱有直覺,雙手在褲管上抓撓出淺痕,克制著自己摘掉領帶的衝動。
看不見的外界發生何事,商行箴是否還在他身側,他一概不知,正坐立難安時,主駕門開了,香水後調連同夏風湧入鼻腔,時聆又安定了。
“叔叔。”明知什麽都看不到,時聆還是朝那個方向望去。
商行箴傾過身去給時聆系安全帶,見過太多生死,他本可以保持平常心,可因為時聆在身邊,他多了份顧慮。
怕時聆走出一個噩夢,又受另一個噩夢所困。
安全帶的鎖舌插入鎖扣,商行箴發動引擎,手心薄汗蹭上方向盤,他活動了下十指,攥緊了,擺動車頭給油駛離了灰鶴俱樂部樓下。
迎面駛來閃著紅藍燈的救護車,嗚嗚鳴叫仿佛生命來去的催促,沉黑的庫裡南呼嘯著與潔白的救護車擦身而過,商行箴沒減速半分,直至開闊的市區中心,滿街的熙攘從四面八方撲過來,他才靠邊停下了車。
車沒熄火,車廂內灌足了冷氣,只有窗外灼眼的熾陽提醒商行箴此刻還處於烈夏中。
他朝副駕看去,時聆的雙手依然緊緊地抓著褲管,他舒了口氣,覆上時聆的手背,解救了對方的慌張。
“沒事了。”商行箴一手摘掉縛在時聆臉上的領帶,撫著他的後心把人按到自己肩上,“時聆,可以睜眼了。”
時聆的腦門搭在商行箴肩膀,側耳彷如能聽見商行箴的動脈裡血液流動的聲音。
中間的扶手箱太礙事,時聆倚靠了一會,嫌擰著上半身的姿勢不舒服,坐正睜開了眼。
眼前樹影微晃,綠意點綴鋼筋水泥,行車川流,遊人如織,一切好像如常。
可這些又更接近假象,方向盤上未消的指印是真的,盤旋腦中的救護車鳴叫是真的,灰鶴俱樂部樓下毫無預兆的告白也是真的。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商行箴按下接聽,冷靜地回應了幾句,掛斷後把手機扔到儀表台上。
“時聆,”商行箴握著時聆的手,語氣平淡得如隨口聊起一樁瑣事,“齊文朗跳樓了。”
時聆的心臟霎時漏跳了一拍,零散的片段雜亂無章地入侵著腦海,穿校服的齊文朗把他甩下車時得逞的大笑、齊文朗摳開他的傷疤時毫無憐惜的眼神、齊文朗走投無路向他下跪時熄滅的高傲、齊文朗面對一份協議時滿面的呆滯。
他並不同情,隻感覺這一切結束得太突然。
“死了嗎?”時聆問。
商行箴道:“俱樂部頂樓在第八層,底下沒有任何緩衝物,他活不成。”
時聆又問:“你親眼見著他摔下來嗎?”
商行箴的冷血在這一刻袒露無遺:“嗯。”
時聆抬了抬左手,後知後覺被商行箴握著,於是抬起右手抹了把臉。
擋風玻璃是一塊熒幕,當中的畫面是流動的,生離死別不足為奇,無論何種情緒都是短暫的,沒人會因此停下腳步。
商行箴摩挲著時聆的指關節:“需要抱抱嗎?”
時聆笑了笑,有種與商行箴同流合汙的奇異快感:“不難過,不需要安慰。”
右掌下時聆的左手在回溫,商行箴松開他,重新攥上方向盤:“情緒還好嗎?”
時聆摸了摸別在包上的小提琴胸針,說實話,他還深陷於震愕中無法自拔,只是還沒忘了今天決定隨商行箴出門的另一個目的:“叔叔,你往金地灣開吧。”
商行箴意外地覷了他一眼,沒再多問別的,啟動車子拐回了大路。
舊城區距離這邊很長一段路程,足以讓人在路上思考許多有意義或無意義的事情,譬如齊文朗會不會被奇跡救活,譬如齊康年和齊文朗都在夏末死掉,他們的忌日隔了多少天,再譬如齊文朗借口離開咖啡廳時,兜裡是否真的有根煙。
“叔叔,”時聆回頭問沉默開車的人,“齊文朗的自殺會跟我們扯上關系嗎?”
商行箴沒說會或不會:“剛才打給我的是慕朝,出事之前他就結了帳轉雪茄館去了,瞧見一水兒侍應往窗邊湊才知曉怎麽回事,畢竟是齊文朗自殺前最後接觸過的人,他打算配合警方做完調查再走。”
時聆小幅度地頷首,沒答話。
商行箴哄慰道:“沒事的。”
“那份協議他沒簽字,還能作數嗎?”時聆問,“隻蓋了公章,算不算有效?”
“看相關部門怎麽判定。”商行箴說,“就算無效也不虧,當初簽的四方協議將齊家所有人綁定在上面,他們的房產是拍賣或出租,全憑繪商和程信處置。”
銳鑫銀行那邊還有齊晟之前的一批抵押物,商行箴跟高行長一直保持聯系,那批抵押物最終會以債權資產包的形勢進行交易,到時繪商會派人將其低價收入囊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