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得兩三個禮拜之前了。”
“謝謝你想著我們倆的事……但以後要有這樣的事,你要告訴我。你不說的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說得坦然,也理所應當。這種時候,周其琛這次倒是想了,就翻了個身過去看他的眼睛。
到最後,郎峰困得眼皮打架,周其琛看在眼裡,才說趕緊睡覺。
可郎峰還在堅持:“可是我們沒有聊出個異地的解決方案……”
“你明天還得回新加坡,你說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啊。大老遠讓你折騰了一趟,我要是保證不了你的睡眠時間,荷航是不是要找我算帳啊。”
郎峰已經換了衣服,躺在他枕頭上,搖搖頭說:“哪有。荷航就想要你這樣的飛行員,你的utilization估計能到95%吧。你現在應該能有120%,不過他們不會讓你頂著法定上限飛。我們的需求量也不大,年輕飛行員升機長比較慢。你可以先升機長再過來。”周其琛心想,郎峰不愧是感情生活有甘特圖的人,不但把自己的人生給規劃了,這兩句話把他的也給規劃了。
他笑著說:“那我得先入個籍,再考個證。ICAO四級可不好使了。”
郎峰困的不行了,這句話一順口就說出來了:“那跟我結婚唄。”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閉上了,整個人都神態很放松。
周其琛一時間沒接上來。他拿不準郎峰說累極了隨口說的,還是早有準備說出來的,也搞不清楚他說真心話還是玩笑話。隔了得有三四秒鍾,他都只聽到自己胸脯裡面心臟咚咚跳著,一口氣憋著都要缺氧了。
最後,他說:“那聽你的。”
郎峰嗯了一聲,沒再答覆。周其琛知道他是太困了,實在是撐不住了。
反而是周其琛難得失眠了。十多年的部隊生活讓他養成了著枕頭就著,鬧鈴響一聲就起的習慣。無論有沒有睡意,到了該睡的點他就逼自己去睡,就當大腦給身體的命令。也就是靠著這種嚴格紀律,他得以在緊湊的排班表和頻繁的倒時差當中調整好作息,確保睡眠時間,保證執勤效率。
可今天是個例外。他數羊,數飛機,數航母,所有的招他都試過了,可仍然是無法入睡。他反覆咂摸著郎峰對他講的一切。隔了幾個小時,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好像又回到了他們剛剛在一起,他在小區裡面複建練習,而郎峰過來拉他的手那時候了。之前在所有親密的感情關系裡,他得到的都太少,所以一旦有人一下給他全部,都覺得像是他中了頭等彩得到的,是不勞而獲,總歸是不屬於自己的。
半夜的時候,窗外開始下雨,從延綿飄灑著的雨點逐漸變成豆子大的雨滴,到最後密集猛烈地從天而降。他到這會兒是稍微想明白了一些。即使郎峰就是上天的禮物,或者說就是他中彩票得到的,他除了攥緊眼前人之外,也沒有別的選擇。大雨衝刷了一切過往,所有都重新洗牌,倒是和他的心境奇妙地吻合。
郎峰的鬧鈴是五點一刻響的,他在床上隻睡了三個半小時。起床的時候很難受,他從來不賴床也沒有起床氣的人,都按掉了一次鬧鈴。
倒是周其琛,鈴聲一響立刻掀開被子下床了,他去洗了把臉,還幫郎峰歸置了一下行李。
“寶貝兒,”他輕輕掀了郎峰的被子,叫了他一聲,問他:“幾點的飛機啊?我送你。”
郎峰起來捏了捏太陽穴,才說:“頭有點疼。”
周其琛瞬間覺得罪孽深重,伸手探他額頭:“讓我試試,發不發燒啊?不會我之前把感冒傳染給你了吧。你要不今天晚上別飛了。”
郎峰搖搖頭說:“沒事的,吃點藥就行。估計就是起的太早了,加上水喝的少。一會兒就好了。我落地以後再補覺。”
周其琛就轉身給他弄了一杯水,拿了點藥,又去膠囊咖啡機裡面搞了一杯雙倍意式濃縮,都遞給郎峰。水、藥、咖啡、喜歡的人,總有一個管用。
開去機場的時候,周其琛咬了咬嘴唇,終於是開口問他:“你昨天晚上……”
郎峰正好側過頭,跟他眼神對上。他說:“昨天晚上我說什麽了?”
“……沒什麽。”
郎峰是想起來了什麽,他說:“哦,我說我們還沒有解決方案。其實也沒有什麽需要解決的,之前我不夠理解你,你對我分享的也不多。現在我理解了,我只能說,如果你今年就專注飛行這件事的話也可以,但是要給個期限,這樣我有個盼頭。我確實有期望,但我也可以調整期望。”
周其琛就順著他的話說:“沒有,我也想明白了。解決辦法,就是以後我少飛點吧,年底不升機長就不升了,該什麽時候升什麽時候升。我盡量把你能回來的這些時間都空出來。如果真的有機會修複我和她之間的關系,那大概也不在這一年吧。”
他想到郎峰之前那個很貼切的比喻,又補了一句:“我們倆是現在時,我和她是將來時。”
郎峰沒想到睡一晚上的功夫周其琛又變卦了,大概他挺擅長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事情或者做決定。一旦做了決定,就堅定了信念,幾匹馬都拉不回來。其實郎峰看上一個人的標杆也挺簡單,假若這個人在某方面做到了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就發自內心覺得佩服。他喜歡上周其琛是因為他們相似,都是空客飛行員,都愛喝同一款雞尾酒,還有同樣的一圈朋友。可他如果愛上他,卻一定是因為他們不同。無論是他經歷過的死裡逃生的墜機,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軍隊追求自己的一片天地,還是經歷了最親密的人的拋棄後仍然抱有希望——這幾件事,幾個人生截點,郎峰覺得他都沒法做出跟他一樣的選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