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告而別之後一天,郎峰就給他發了個微信,問他:今天飛得怎麽樣?
周其琛那天確實在飛,是落地了才看到,隔了幾小時後給他回復說天氣很好,飛得還不錯雲雲,總之也沒有什麽內容。他也是不忍心晾著郎峰。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本來以為不告而別這事兒就過去了,但是又隔了一天,他帶著方皓飛上海的那天晚上,居然又接到了郎峰的電話。
那是郎峰第一次沒事的時候給自己打電話,之前要麽是約見的時候遲到幾分鍾,或者溝通別的事情的時候有明確目的。
“那天你走了以後我有點不放心,後來……你沒事吧。我怕那一下摔的還挺厲害的,你不是之前還做過手術。”郎峰的聲音挺響亮,他向來也是平鋪直敘不拐彎的人,態度上溫和,但是言談間是直奔主題。
“沒事,過兩天就好了。謝謝你關心啊。”周其琛見他還記得這事,心裡面其實是暖暖的,自然不會駁他的好意。其實他也知道,郎峰介意的不僅是他倆摔的那一跤,還有之後他不打招呼留個字條就走了這件事。
郎峰看他說沒事,也不好意思追問什麽,只是說:“……一人一次,下次你來,好吧。”他不是經常說出這種話的人,如今這語氣聽起來頗有點“我陪給你”的意思,周其琛聽著也覺得挺心軟。他本來就沒記恨,他心裡面本來在意的也是自己的失態,而不是郎峰的僭越。
“你在北京?”周其琛就問他。
“嗯,我還在,”郎峰頓了一下才說:“明天下午才走,你想來的話可以過來,我們……看個電影說會兒話。”其實周其琛聽他這樣子其實心裡挺受用,郎峰要是一個電話打來說讓自己上他,他人在上海都可以打飛的過去——當然,如果沒有飛行任務的話。
“哎,我在上海呢,”周其琛說,“之後飛新加坡,然後回上海,再回北京。”他們時間確實對不上。
“這算是小四段吧?”郎峰在那邊問。
“算是吧,這幾周忙得不行,要春運了,兩個高峰期。”周其琛也是推托了一下,不過他說的也確實是實話。
郎峰聽著有點失望,他哦了一聲,問他:“下禮拜呢?”
周其琛說:“你再發一下排班表吧,我看看。”
郎峰說好,然後又問他:“春節怎麽過?”
周其琛沉默了片刻,然後說:“就……該怎麽過怎麽過。今年看排班,可能在新加坡過吧。”也不知是怎麽了,他倆一閑聊就聊到他不太想聊的話題,要麽是過去在軍隊的事情,要麽是後背的手術傷疤,要麽是家人和過節。但他也不想顯得太冷漠,就轉移話題道:“你怎麽過?”他這邊問著,突然有了個奇異的想法,如果郎峰的家人也不在國內,他又恰巧人在北京,是不是……他倆可以搭個夥?
可是郎峰說:“春節的時候我在荷蘭,估計我媽要做點好吃的吧,也算是過了。Ivy又不在家,我們家還是過聖誕節的時候人更多。”
周其琛跟他又拉了幾句家常,聊到了浦東的撞機事故的余波。他和郎峰正好一個人是飛空客330系列,一個人飛320系列。郎峰問了他如果他是南方機長的話,發現跑道正中央橫穿的330,會不會選擇帶杆起飛,周其琛的第一反應是不會,而是直接衝出跑道啃草地——但是,他也說,我們都是得知事故全過程了,本來就有偏見。真到了那個時候,千鈞一發之際,怎麽選都難說,都是一毫秒的決定。
聊工作其實比聊生活要容易,他們一來一去也講了一刻鍾的電話,到最後周其琛看了手機屏幕一眼,郎峰確實是發來了下周的排班表。他說好一會兒給他發自己有空的日期,才掛掉電話。
第8章 - Past
林曉第一次見到周其琛的時候,正趕上她人生特別不順的一段。
那天,她前腳進了家門,就被護士長一個電話叫回去值班。她是201醫院的護士,按理說海軍醫院事兒少,基本住院的來檢查的都是現役或退伍軍人。可她負責的病人裡面,有兩個老兵情況特別危急,她連著加了幾次班,每天回家都特別晚。她原本是每周在北京的一個危機心理熱線做志願者,但是本職工作強度太大,只能排到凌晨的班。幾天下來,連當老師的許蔚然都略有微詞了。
許蔚然是她的女朋友,或者應該說是伴侶。她們在一起七年了,同居四年多。兩個人最近開始大事小事爭吵不斷,怕是到了七年之癢。這也是她心情焦躁的另外一個原因。
可是,護士長電話裡說直升機送來個跳傘摔斷八根骨頭的海軍飛行員,需要二十四小時輪班照看,他們人手實在是短缺。林曉隻得回去。
剛剛進了病房的時候,林曉一推門,看到渾身裹得木乃伊一樣,麻醉還沒過還在昏睡的周其琛,她的焦躁就飛出去窗口外面了。林曉是特別有同情心的一個人,她看周其琛……實在太慘了。
可是躺在床上那個飛行員開口說第一句話,又把林曉給逗笑了。
他說:“你數學好不好,給我檢查檢查,胳膊腿兒都在吧。”
林曉笑著說:“沒事,都在。手術挺成功的,你別擔心,躺著恢復就好了。” 她翻開電腦一看這人的片子,摔斷八根骨頭是誇張形容,可實際上也有腰椎、鎖骨、肋骨、大腿、肩膀五塊骨頭,加上胯骨重度挫傷。腰椎和鎖骨比較嚴重,裡面都植入鋼釘了,所幸沒有神經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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