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值得更好的。”
“我也這樣覺得。”
齊楚和顧西野兩人低頭說小話的模樣,從高處看其實很顯眼,因為所有的人都在看盛家人,只有他們不知道嘀嘀咕咕在幹什麽,這道理就等同老師在講台上上課,你在下面吃辣條,一抓一個準。
就這樣,盛遠齋原本平靜的五官好似被投下了一顆炸彈,從不可置信到驚慌無措,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為什麽齊楚會在下面?
為什麽齊楚會出現在他的訂婚儀式上?!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簡直叫盛遠齋想扭頭就跑。
“遠齋,你怎麽了。”盛遠堂察覺弟弟的不對勁,順著盛遠齋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眼前的齊楚和八年前的那個耿直又倔強的年輕人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
這個把自己弟弟攪和的一團糟糕的男人,竟然出現在了他們家的訂婚典禮上。
“這是你安排的?”盛遠堂壓低聲音質問盛遠齋,“你想做什麽?”
聽到大哥的聲音,盛遠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行差踏錯一步,“我什麽也不想做,大哥,先把爸的壽宴過好吧。”
盛老爺子舉著酒杯,向台下的賓客致意,“今天啊,除了我這個老頭子過生日,我們盛家還有一樁大喜事,我的小兒子,要訂婚了!”
四周布置好的禮炮噴出花瓣,像是彩排時規劃好的,盛遠齋拉著沈禾的手走到台前。
但現在,他隻覺得腳下鋪滿鮮花的道路變成了碎玻璃,每一步都割的他腳底生疼,血流不止。
或許是察覺到盛遠齋身體的輕顫,沈禾忍不住輕聲問:“你怎麽了?”
盛遠齋紅著眼睛怔怔地看著齊楚的方向,他的目光和台下的齊楚對上了,後者一臉冷淡地垂下了眼瞼,錯開了和他的目光交匯。
盛遠齋感覺自己的心口在滴血,周身的詢問變得刺耳又嘈雜,他的眼前也出現了一陣又一陣的光斑,目光所及,人頭攢動,可他只能看到齊楚。
眼前的齊楚似乎真的和他十年前在小巷子裡抓到的那個男孩不同了。
但為什麽,他還是這樣愛著他呢?
為什麽,現在的心會痛到喘不上氣呢?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齊楚時,同樣是一個充滿蟬鳴的盛夏,隔著一條大街,站在對面枝繁葉茂槐樹下的白淨年輕男孩看見他就腳底抹油落荒而逃,一路上烤好的烤腸掉了兩三根,便宜了地上的螞蟻。
帶盛遠齋的隊長說:“這是我們這一片有名的小滑頭啊,跟老鼠似的,跑的特別快,根本抓不住他。”
“那我來抓他。”年輕的盛遠齋自告奮勇,那時的他覺得這世上沒有難事。
暗地裡摸清齊楚動向的盛城管找到了齊楚存放電三輪的胡同角落。
某天傍晚,下班的盛遠齋守在了胡同裡,坐到天色黯淡,那個單薄且年輕的男孩總算開著電三輪過來了。
“小老板,還有烤腸嗎?”這是盛遠齋跟齊楚說的第一句話。
“有。”這是齊楚跟盛遠齋說的第一句話。
從不吃街邊攤的盛衙內吃完了兩塊錢一根的澱粉腸,掏錢的時候,順帶抓住了小老板的手腕,“小老板,跟我一起加趟班吧。”
小齊老板這才認出,抓住自己的這個白面書生,是前幾天一面之緣的新城管。
盛遠齋就這樣緊緊攥著齊楚的手腕,幾乎是一路強行把人扽回局裡的。
城管局一下班就空蕩蕩,除了盛遠齋,沒別人在,“這幾天創城,別人都收斂了,就你還四處亂跑,可憐的我,下班還要陪你加班。快點,如實招來,叫什麽,多大,住在哪,非法經營多久了?”
年輕的小老板身上的T恤帶著斑駁的油點,頭髮也亂糟糟的,渾身上下半點不整潔,但盛遠齋隻記得那一雙亮亮的漂亮眼睛忐忑地看著自己:“我錯了,大哥,你能不能放了我?你已經下班了,抓了我也不增業績,而且,你還白吃我一根烤腸呢。”
盛遠齋的玲瓏心腸其實自小就又硬又黑,他從來不會愚蠢地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但是那天,他突然心軟了。
或許是因為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有生以來吃到的第一根不花錢的澱粉腸。
他放了齊楚,沒關他蹲看守所,也沒沒收他的小車。
與此同時,盛遠齋也渾然不覺地、親手將自己關進了未知的籠子裡。
晃眼的頭頂燈光好似那個盛夏的烈陽,盛遠齋眼前發虛,他憑空抓了一把,似乎想穿過時間,努力抓住八年前那個屬於他的齊楚。
可他沒成功,眼前一黑,倒在了屬於他訂婚舞台上。
原來這世上最難的事,就是違背本心。
盛遠齋昏倒了,整個宴會廳瞬間嘈雜起來。
齊楚一愣,下意識站起來,隨即又發現這和他沒什麽關系,於是低頭看向顧西野,“咱們走嗎?”
事發突然,盛家人措不及防,根本沒空顧及客人。
思及禮數,顧西野點頭,“好,哥,你先去會客廳等我,我去跟人說一聲,就去找你。”
“好。”齊楚站定,目光掃過台上的人堆兒,靜靜系上了自己的西裝扣子。
他平靜地,踩過了二十歲的自己,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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