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方舟覺得自己快撅過去了,緩著氣:“你怎麽突然就喜歡男的了?男的就該喜歡女的!你不喜歡姑娘,你這不是有毛病嗎?”
“爸,你也不是什麽老古董,知道什麽是同性戀,你只是不想承認你兒子是同性戀罷了。”孟蘭馳語速很快,“我就是不喜歡姑娘,我對異性一點感覺都沒有,但你要說我有毛病,我沒有,我身心發育都很健康,我和蔣正柏和諧得不得了!”
孟方舟:“......你在說點什麽汙糟東西???”
孟方舟轉眼看到門外的張立,大喊:“進來!把我那根烏沉木的戒尺拿進來,我打死他!”
張立誒喲誒喲幾聲,為難地站在門邊,進退維谷。
孟蘭馳倒是笑笑,白皙俊秀的臉上沒有任何的驚惶,兀自雲淡風輕,看起來是做好挨打的準備了。
張立聽了半天,該明白的都明白了,但是這是家事,他摻和個什麽勁兒,老子打兒子,他也不能是那個遞手的啊!
“蘭馳多大的人了!”張立憋出句,“怎麽打!”
孟方舟叫道:“我打死他!”
孟蘭馳淡色嘴唇動了動,不合時宜地平靜,“那就打死我吧。”他又露齒一笑,好不風流,“我做鬼,也是個同性戀。”
孟方舟氣結,隻覺得自己好像個不停被充氣的氣球,臉上的血管一寸寸鼓脹,痛脹難熬,“額啊”一聲,意識全無,猛地倒回了臥榻上。
急救病房外。
張立看著驚魂未定的孟蘭馳,問:“你還要不要你這個爸爸?”
孟蘭馳疲憊地闔上眼睛:“怎麽不要?是他不要我。”
“父母對子女的願望,不過就是成家立業,過一份平靜美滿的小日子。你跟,你跟蔣家的小子在一塊兒,算什麽呢?”
“男女在一塊兒算什麽,我們就算什麽。”孟蘭馳低聲,“算夫妻吧。”
張立聽得發怵,嘴唇微微發抖,“蘭馳,你是瘋了。”
孟蘭馳在救護車上的那十分鍾裡汗如漿出,襯衫後背全濕透了,罕見地狼狽不堪。他聽到這句評價,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無動於衷,只是靜靜地坐在長椅上。
爸爸沒了怎麽辦?孟蘭馳不能想。
沒了蔣正柏怎麽辦?孟蘭馳也不能想。
最痛徹的選擇,為什麽非要他來做?他為什麽不能不做這個選擇?
渾渾噩噩地等了不知道多久,醫生出來說已脫離危險,轉送病房觀察。
一直到了後半夜,孟方舟才幽幽轉醒,一看到床邊孟蘭馳疲憊的臉,就立刻賭氣似的把眼睛閉上了。
床邊傳來沙啞的男聲:“爸,你一輩子不願意見我了?”
孟方舟不動。
“我叫張叔來,你要什麽,跟他說。”
孟方舟還是一動不動的。
孟蘭馳站起來,腳步沉重地走出病房。交代了張立後,他乘電梯到一樓,走出醫院,但沒走遠,在便利店買了包煙,蹲在旁邊水果店外面的台階上抽。
夏夜依然悶熱,蟲聲四起,車輛來來往往地掀起灰塵。不少路過的人看看他,但是都沒搭話,誰願意搭理醫院門口心事重重的男人?
“孟蘭馳。”
他恍惚中聽到有人叫他,一抬頭,看見正彎腰的蔣正柏。他蹲下來,和他齊平,深黑漂亮的眼睛看著他,微微皺著眉,也沒有什麽溫柔的笑意,但在這個混亂的夜晚讓他有了大哭的衝動。
蔣正柏姿態強硬地抽走他指尖的煙,孟蘭馳嘴唇一空,悻悻地不安分地動了動,有點想哭,但是也哭不出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蔣正柏,漸漸泛了潮。
蔣正柏的咬肌一瞬間繃緊,他像是忍耐著,極力地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而孟蘭馳並不十分清楚他在忍耐什麽,也許是好幾個自己沒接的電話,也許是自己明明約定了第七次戒煙卻又率先破戒。
“蔣正柏,”孟蘭馳說話聲音很小,嗓音嘶啞難聽,這一瞬間,他根本辨別不出這竟然是自己的聲音,他糊裡糊塗的,把心中所想和盤托出,“你別凶我。你來抱我一下。”
而蔣正柏在孟蘭馳一字一句說完請求之前就已經抱住了他,他感受著孟蘭馳在他臂彎裡發抖的頻率,一手熄了剛剛搶過的煙,用空下來的手把他抱得更緊,像是要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孟蘭馳把臉靠在蔣正柏頸窩上,用力而貪婪地感受蔣正柏給予他的力度、體溫和味道。他像一節瘋狂脫軌的火車,在撞毀之前,慢慢地回到了正軌上。
人來人往,視線尖銳,蔣正柏不覺得難堪。孟蘭馳也不在乎。
蔣正柏說:“出了那麽多汗。”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他耳邊微微汗濕的鬢發,撩撥披散,又忍不住以手作梳,整理蘭馳烏黑而凌亂的頭髮。
這是只有蔣正柏才被允許的給予孟蘭馳安慰的方式。
孟蘭馳難捱地輕輕喘息著,發絲被不堪地揉弄著,偶爾扯痛,才帶給他真正存活的體驗。他需要蔣正柏給予他一些力度乃至疼痛。
“好一些了嗎?”蔣正柏在他耳邊問。
“嗯。”
“那站起來。”蔣正柏牽著孟蘭馳站起來,走進身後的水果店。水果店裡彌散著濃烈的熱帶水果的香氣,蔣正柏一邊挑選給孟方舟的水果,一邊問:“你爸爸怎麽樣?”
“暫時脫離危險。”
“我讓你為難了。”蔣正柏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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