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靄看著手機一言不發,指尖在屏幕上敲著,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詞,組成一句讓S滿意的話。
陸黎書略微抬眸看向前排,許青靄垂著眼看手機,屏幕冷色的光將他的指尖映照的很蒼白,他也幾乎能夠想象他此時的表情。
許青靄先撒了謊,在發覺他不信之後又執意不肯說事實,寧願惹他不高興也要瞞著,這個理由多半很難以啟齒。
要麽是被人弄傷,要麽是自己主動弄傷,哪一條都不太好開口。
陸黎書摘下眼鏡,輕捏了下鼻梁壓下想要將他拽過來審問的衝動,車裡非常安靜,司機一言不發,三個人的呼吸聲交錯出更加緊繃的氣氛。
許青靄說:你能不能別生氣,我知道錯了。
陸黎書晾著他沒說話,幾乎能夠聽見他呼吸的紊亂,不安那樣明顯地泄露出來,卻還是不肯向他坦白。
陸黎書在心裡輕歎了口氣,現在就讓他敞露心扉早了些,但弄傷自己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允許再發生。
他說:你向我道歉是因為不小心讓我看到了手,還是把自己弄傷?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在許青靄心上,S敏銳又直接地指出他內心最深處的想法,頓時更無所遁形,隔了好久才說:我困了,想睡覺了。
陸黎書再次抬眼看了下前排,先糊弄再道歉,都沒用就開始逃避,現在當著他的面兒就撒謊,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怎樣。
陸黎書說:好。
許青靄看著這個字,想象不出S的表情但總覺得他更生氣了,如同隱忍著勃發的怒意,強行壓縮出一個字。
許青靄看著自己的手背,用力按了一下,本能倒抽了口涼氣。
昨晚他心裡太煩了,畫不出東西也靜不下心,劃下去的那一瞬間得到了極大的快意,好像撕裂了黑暗,捉到一點點光線與自由。
他沒有想過那麽多,不知道S會因為這個傷口動這麽大氣,他在海下灣救了自己,在身後抱著他,一隻手捂住他的眼睛,沉聲的命令幾乎還在耳邊。
“許老師,到了。”司機停好車,提醒。
許青靄回過神,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按到車門前跟司機道了謝,又同陸黎書說:“陸先生謝謝您送我,麻煩您了。”
他扯過圍巾隨便繞上,進了校門手機便震動了一下,他拿起來一看,是S發來的語音,很長,足足有二十幾秒。
許青靄沒有帶耳機,便點開了放在耳邊,S低沉的聲音緩緩流瀉。
“我要求你說出受傷的原因,不是要揭你的傷疤,是要告訴你把自己弄傷是一件非常蠢的事情,你不願意說我不會逼你,我也不會再過問,但是許青靄。”
許青靄心尖一麻。
S的另一條語音他遲遲不敢點開,打著字問他:你是不是罵我,我不敢聽。
S打字告訴他:沒有罵你,點開聽。
許青靄忐忑著點開語音,S的聲音依舊低沉沒有多少起伏,像是一個掌控全局的上位者,帶著絕對的威嚴與不可忤逆。
“我告訴過你,任何事都不應該用你的健康去換,你今天可以弄傷手,明天就可以弄傷別的地方。我要你說實話,不是為了聽你的道歉,也不是讓你向我低頭,你懂嗎?”
許青靄其實不是特別懂。
S說:“不明白是不是?”
許青靄老老實實承認:嗯。
S說:“你看,這樣就很乖。”
許青靄一怔,這樣就叫乖嗎?他只是承認了自己不明白。
S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低聲說:“你向我承認自己不明白的事,就等於你信任我,願意袒露自己的弱點。”
許青靄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但很快就消失沒有辦法抓住,他有些迷惘地問:我還是不懂。
“沒關系,我會教你。”S輕笑了聲,嗓音沒有先前那樣冷淡與嚴厲,反而帶著些溫柔的誘哄:“我們現在還沒有建立起信任,你不肯跟我說實話很正常,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欲,我也有,你也不需要急著去打破這種自我保護。”
許青靄想跟他解釋不是這樣的,但話到嘴邊又覺得S說的很準確,他確實沒有信任到能把一切都告訴他的地步。
S說:“我不會要求你立刻就信任我、把一切都告訴我。並且,沒有讓你信任是我的問題,我做的不夠好。”
許青靄心尖微微發顫,明明是他弄傷了自己還撒謊,但S反倒在跟他道歉,溫柔的嗓音裡全是包容,像是不經意闖了禍的小朋友,忐忑回到家以為會挨罵,卻得到了心疼與安撫。
“雖然是不希望你弄傷自己,但歸根究底是我沒有考慮周到,你不肯說那便是隱私,我應該尊重,抱歉。”S隔了一會,又說:“我以後會注意。”
許青靄酸著鼻腔,那種被對方看穿的感覺讓他有些慌亂,又本能地想去依靠。
陸黎書說:“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們之間可以建立起絕對的信任,這條路可能會有點長,但我會帶著你,你願不願意嘗試?”
他指尖停頓,想了想還是左滑取消了這條語音。
估摸著許青靄已經快到宿舍樓下了,便打字說:不早了,休息吧。
許青靄心裡堵得慌,今晚S跟他說的這些從來沒有人講過,他也不知道這麽一點點傷痕會讓一向高冷的他說這麽多話。
他在宿舍門口盯著手背看了很久,默默下定決心,至少……至少克制不去弄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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