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辭眠還沉浸在剛剛小孔雀開屏的喜悅裡,完全沒有注意到戚時聲線中沒能被徹底隱藏從而泄露出的,極其些微的顫抖,同樣也沒有注意到,戚時握著報告單的,微微發顫的手指。
“說根本原因是什麽內耳循環缺血?”祝辭眠歪了歪頭,認真回憶醫生講過的話,給戚時複述道,“誘因有很多,感冒疲勞甚至心情變化都有可能誘發,我和醫生說了我上周感冒了,醫生講可能就是感冒之後導致的!”
戚時驀然從報告單中抬起頭,看向祝辭眠。
戚時這一瞬看過來的目光和平時太不一樣了,好像有難以置信的懷疑,又好像遠不止如此,雜糅了更多更為複雜的,讓祝辭眠讀不懂的情緒。
祝辭眠愣了愣,忍不住問:“戚戚,你怎麽了?”
可卻只是一瞬,戚時就斂去了眸底所有情緒。
“沒什麽,”他垂眸低聲道,“我就是…沒想到感冒也是誘因。”
祝辭眠還想再問什麽,可兩個人的手機卻突然同時振動了起來。
“完了!”祝辭眠這才想起來,他還沒有告訴林柚鬱和喬燃自己在住院的事情,他忙道,“一定是柚子和喬喬的信息!”
戚時已經解鎖了手機打開微信,把屏幕轉向祝辭眠,和祝辭眠一起看。
果然是他們四人群裡的信息。
林柚鬱和喬燃兩個人已經匯合了,在問祝辭眠和戚時在哪裡。
“我和他們說一聲。”戚時邊說邊就飛快打起了字。
兩分鍾後,得知祝辭眠竟然忽然住院了,林柚鬱和喬燃當即就都說不去吃烤肉了,立刻就來醫院看祝辭眠。
祝辭眠這一瓶新藥又見了底,戚時按了鈴,小護士就又趕來給祝辭眠又換上另一瓶藥,繼續吊。
不過大概是因為注射的藥物裡含有安神成分,最開始見到戚時的興奮勁頭過去後,藥效漸漸起來,祝辭眠就困得打起了呵欠,纖長睫毛被生理性淚水沾染得濕漉漉的。
但林柚鬱和喬燃還沒來,祝辭眠原本想等他們,可被戚時一句“你先睡,他們來了我叫你”哄到,就乾脆躺下來閉上了眼睛,立刻陷入睡夢中。
……
祝辭眠這一覺睡了很久。
林柚鬱和喬燃來過,戚時當然舍不得把祝辭眠叫醒。
何況也沒那個必要,都是足夠要好的朋友,今天沒和祝辭眠說上話,明天他們當然還會來。
戚時一字不漏認真看完了祝辭眠的每一張報告單,又和祝辭眠的主治醫師詳細聊了後續的治療方案。
中途接到了戚太太打來的電話,戚時言簡意賅把情況講給了自己媽媽,戚太太和戚先生原本想讓祝辭眠轉回熟悉的自家醫院,但戚時怕祝辭眠太過折騰,便拒絕了。
但他還是把祝辭眠所有的報告結果和治療方案都發給了那邊醫生,進行谘詢確認。
有條不紊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
而祝辭眠還沒有醒。
病房裡沒有開燈,戚時在一片黑暗裡凝視祝辭眠的睡顏,心底深處的負面情緒就又悄然彌漫開來。
黑暗會把一切情緒都無限放大。
理智上,戚時其實很清楚自己現在陷入了一個情緒怪圈,過於偏激了。
但情感上,他卻又完全無法克制自己,在這個情緒漩渦中逐漸下沉,越陷越深。
就像他明明知道以後還很漫長,他和祝辭眠肯定還會有像今天這樣需要短暫分開的時刻,而沒有人能夠保證在這種時刻,祝辭眠就一定不生病。
沒有人能保證祝辭眠每一次不舒服,他都一定能第一時間陪在身邊。
但戚時還是固執地想,不會有下一次了。
不能再有下一次。
他無法接受再有下次,從任何別的人口中得知祝辭眠生病的消息。
亦就像他已經知道了蔣路在說謊,是故意為了刺激他,才說祝辭眠耳朵聽不見是被他害的,可戚時卻完全沒有原本以為的放松。
正相反,“報應”兩個字在他耳邊回蕩不止,沒有停歇。
戚時一遍又一遍神經質般質問自己——
就算這一次不是,那下一次呢?
變態的愛意本就會有帶來傷害的可能,他又該以什麽來讓自己相信,自己不會有真正變成罪魁禍首的那一天?
戚時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會失控。
良久,確認了祝辭眠依然睡得安穩,戚時抬手打開了床頭小燈,將亮度調到最低,轉而輕聲走向了陽台。
虛掩上門,戚時在陽台上坐了下來。
他戴上了藍牙耳機,又在手機搜索裡翻翻找找,終於找出了一個名為“模擬耳鳴”的音頻,點擊播放,戚時毫不猶豫把音量調到了最大。
把手機鎖屏放在一邊,戚時又脫下了身上外套,終於將受傷的手臂暴露在夜色中。
傷口是他自己處理的,用的是車裡自帶的急救包。
處理得當然很糙。
其實如果不是怕被祝辭眠發現,戚時甚至有過不包扎的想法。
而現在,他手指探過去,輕而易舉就解開了本就松垮的醫用繃帶,露出裡面已經結了層薄痂的傷口。
確實是很長一道,目測起來將近10cm。
其實戚時很清楚,這個長度的傷口理應要縫針。
可他現在並不想。
不但不想縫針,戚時反而還輕輕用指尖一揭,就毫不費力,揭開了覆在傷口表面的薄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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