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隨依舊挺直的坐在椅子上,表情坦蕩,但細微顫著的手出賣了他。
自己一開始並未想過抄襲,通過關系得知《二龍戲珠》是阮迎的初賽作品時,心中有什麽東西坍塌一片。
他想贏一回,太想贏一回阮迎了。
可萬萬沒想到,李謹房間擺著的天王俑,竟然是出自阮迎之手。
想到這裡,薑隨心微微落實。看來相比起阮迎,李謹還是在乎他的,沒有站出來替阮迎說話。
抄襲這種事情,很難界定。阮迎的證據並不充分,只要他咬定自己的韋馱像是原創,加上他背後的關系,評委組也不敢怎麽樣。
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緊急會議結束後,導演宣布了令大家都出乎意料的決定——重賽。
理由是抄襲的證據不足,難以評判。只能選擇重賽的方式,由評委投票另選主題。
聽到這個結果,阮迎嘴角向下,立即拒絕:“我不同意,我要求徹查。”
導演臉色犯難,比賽宣布中止,觀眾清場後,他把阮迎拉到後台,說:“我知道你佔理,可抄襲也是太重了......重賽都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其實就是走個流程,最後獎肯定也是你的。”
阮迎心沉了半截,他真不知道該怎麽和徐禦林說,這號稱最有分量的獎杯,實則一灘腥臭的爛泥。
但這個獎他必須拿。
自己並不是想嚴懲抄襲者,也不是想堅持所謂的崇高原則。
他只在意徐禦林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時間允許他重賽。在徐禦林離開之前,他必須要把這個獎拿回去。
“抱歉,我拒絕。如果非要重賽,我選擇退賽。”
“哎呀,你何必——”導演抓了把頭髮,“你肯定不能退賽啊,播都播出去了。這不明擺著告訴大家我們有內幕,以後我們還在怎麽辦......唉,這樣吧,我們再商量商量,你先回去等,不要在網上出去說什麽。”
阮迎斂目,“請盡快,我希望明天之前能出結果。”
好好的比賽,一塌糊塗。
阮迎疲憊地出來,抬頭看見李謹站在前面,看樣子是在等他。
不等他走過去,李謹大步走過來,低頭問他:“還好嗎?”
阮迎點點頭,“我沒事。”
李謹壓著眼底的情緒,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我車在前面,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阮迎抽回手,聲音淡淡,“我坐公交車就好。”
沉默片刻,李謹聲音有些乾啞,“對不起,我剛剛沒站出來。”
“不用,我沒有在意。”
盡管他這樣說,李謹依舊蒼白地解釋著:“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但這個結果對於小隨來說,還是有些重了。他雖然做錯了事,但其實性子不壞,也很努力......”
“抱歉,車來了,我先走了。”
阮迎伸手攔下出租車,開門上車,沒再聽李謹的任何有關薑隨的話。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阮迎精疲力盡,用微波爐打了杯熱牛奶,喝盡便躺在了床上。
明明很累,可腦中像是疊著亂糟糟的線條,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索性不再睡。
阮迎去了畫室,架好畫架,畫起許久不曾出現紙上的聞先生。
乾淨利索的線條,勾出聞玨溫柔的眉眼。
阮迎心裡發脹,驀地有股委屈湧上來。他靠近畫,輕聲問:“聞先生,我這麽做......是對的嗎?”
至於問得是哪件事,阮迎自己也說不出。
房間靜悄悄的,只有風掀起帷幔,留下些綽綽約約的月影。
阮迎將畫蓋好,想起王厚說過會來電告訴他商討結果。
他連忙下樓到門口,從衣架掛著的衣服兜裡掏出手機。開了機,有幾個未接電話,有一通王先生的,剩下的是蔣繁打來的。
不知怎的,看到蔣繁的號碼,心裡湧上一股慌。
他靜了靜,撥了王厚的電話。
王厚告訴他,導演和評委組沒談攏。因為藝協的會長出差了,就報告給了副會長,明天上午出結果。
還告訴他不要擔心,副會長是個公私分明,甚有原則的人,最不能容忍這些蛇蟠蚓結的事。
聽到明天中午出結果,阮迎心還是沉了沉,總覺得就算是明天,也還要很久。
剛掛了電話,蔣繁就打了過來,手機震得阮迎掌心發麻。
他咬了咬唇,接了電話。
“蔣哥。”
“小阮,你現在在哪兒?”
“家裡,怎麽了?”
“那個比賽的結果怎麽樣了?”
“......臨時出了點狀況,說是明天中午出結果。”
對面安靜須臾,蔣繁聲音低了些,“徐老師情況不太好,我們幾個都在旁邊守著了。他嘴裡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我要不去接你過來?”
安靜片刻,阮迎啞聲:“再等等吧......我明天再去見他。”
他還沒有拿到獎,沒有臉面去見徐禦林最後一面。
阮迎一夜無眠,睜眼到天亮。
從未覺得清晨的鳥叫是如此聒噪刺耳,十月的夜晚是如此漫長。黑天墨地,像是永遠不會天明。
一上午,蔣繁又打來幾個電話,想讓他過去。說徐禦林偶爾清醒,總是念叨他的名字。
而阮迎只能說,再等等,再等等。
他給王厚打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王厚也只能說,再等等,再等等。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