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迎大窘,抿著唇機械地轉過脖子看向聞玨。
只見聞玨眼尾彎起,抬手遮了下嘴角的笑,隨後遞出自己的卡,“刷這個吧。”
這頓飯,最終還是聞玨結了帳。
午後花園玻璃房的人少了許多,陽光灑過透明牆壁,架子上一排排綠植茁壯盎然。
聞玨轉著輪椅,隨意地看著各處花盆裡的植物。每當看到有新鮮嫩芽突破硬殼,鑽出濕潤蓬松的泥土時,唇邊不自覺地帶了笑。
見一旁的人很安靜,聞玨回過頭,迎著陽光,瞳孔很淺,笑問他:“怎麽不說話了?”
阮迎不敢看他,低著頭問:“聞先生......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在說謊。”
聞玨淡淡地“嗯”了一聲,伸手將一棵西紅柿苗的輔助杆扶正,“周末的美術鑒賞課我一直有去,教課的老師正巧是我認識的朋友。”
阮迎像隻鴕鳥,頭低得恨不得扎進土裡,“對不起,我騙了聞先生。我只是想到這邊來工作,還沒正式面試。”
“多大點事兒,什麽騙不騙的。我朋友確實下個月要出國,這個位置應該也在招聘。”
“......對不起。”阮迎終於能抬起點頭來,“聞先生不生氣了嗎?”
“我沒生氣,只是......”聞玨抬眼看他,微微側頭,眼睛落到他一直未褪下紅的耳尖,“你是真的想來這邊工作,還是為了見我?”
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麽直接,阮迎腦子一白,什麽也說不出。
車輪壓過落葉發出細微窸窣的聲響,聞玨離他近了些,拍拍一旁的木凳,“坐下吧,總是仰著頭和你說話,頸椎會累的。”
阮迎乖乖地坐下,背繃得很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聞玨表情依舊溫和,眼紋的痕跡深了些,聲調輕松不給人壓迫感,“如果你是因為幾年前我曾經出手幫過你,因為感激想來見我,你隨時都可以來。可以像今天一樣一起吃飯,或者閑聊到處走走。但沒必要因為這個,去做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浪費了時間和精力。我說明白了嗎,嗯?”
不是“你聽懂了嗎”,而是“我說明白了嗎”,聞玨的溫柔浸在每一個字間。
阮迎心口發燙,使勁地點了點頭。
聞玨如釋重負,笑著靠在椅背上,“當嚴厲的大人去說教的感覺可一點都不好。”
阮迎一愣,“聞先生,剛剛有嚴厲嗎?”
聞玨輕挑眉尾,“沒有嗎?”
阮迎笑著搖搖頭,“真的沒有。”
他聳聳肩,“那好吧。”
見阮迎表情輕松了些,沒了一開始的拘謹和緊促,聞玨心裡也舒坦些。
阮迎送聞玨送到他居住的獨幢前,又鄭重地謝過並且讓聞玨答應赴他回請才肯離開。
護工在旁邊等了一會兒了,見人走後,把聞玨推進屋裡,“聞先生,該吃藥了。”
早就過了吃藥的時間,卻遲遲不見聞玨回來。護工其實已經準備出門找了,卻看到聞玨被一個皮膚很白,看起來像是Omega的男人推著回來。
桌上已經擺好了水和藥,聞玨仰頭將半包藥片倒進嘴裡,就著溫水服下。
吃完藥,他轉著輪椅到書架旁,抽出一本未讀完的書。
護工把午休的睡衣疊好放在床頭,又想起剛才的人,不免好奇問:“剛才送先生回來的是朋友嗎?”
聞玨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說:“一個小孩子。”
盯著字的視線微微遊離,重了影。眼前晃過方才那張漂亮恬靜,偶爾活脫生動的臉。
聞玨幾不可聞地歎口氣,指尖輕敲著紙面。
確實是個小孩子,是個連喜歡和仰慕都分不清的小孩子。
書有些看不下去了,聞玨闔上頁面,放在一旁的書桌上。瞥見桌面擺著兩個包裝精致的果籃和一些禮品,還有幾封信件。
聞玨嘴角微微向下,問還沒出門的護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們又來過了?”
護工點點頭,“按照先生的吩咐,我都一一拒絕了,可......”
可她終究只是個乾活的,這些有頭有臉的人也不會聽她的話。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好的,先生有事再叫我。”
護工走後,聞玨輕輕“嘖”了聲,抓起那遝未拆的信,塞入了碎紙機。
不用看也知道,無非就是述告他弟弟“罪行”的,哭訴公司現在有多困難,目的逼他低價轉出手上的股份。
聞玨之所以從家裡搬到這裡,一方面就是為了遠離這幫人。另一方面......
眼前浮現某張臉時,聞玨皺起眉,手背青筋凸起,“啪”地一聲扣上了碎紙機的蓋子。
公交車窗外愈來愈遠的療養中心,如同一抹盎然的綠逐漸消失在城市的鋼鐵森林中。
阮迎忽地覺得十分不真實,剛才和聞玨相處的幾個小時,簡直是做夢一般。
他竟然有了還有了聞玨的聯系方式,他還可以來看聞玨。
阮迎決定還是投一投簡歷,他想順理成章的來見聞先生,更重要的是也許有機會能讓他看一看自己的畫。
他又難免忍不住癡心妄想,如果聞先生的記性要是再好一些就好了,不只記得大學時見過的他,還記得在福利院見過的小時候的他。
手機振動拽回思緒,屏幕上跳動著“二玉”的昵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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