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慢慢松開,鐵鍬落地,沾著的血珠破碎一圈。
阮迎抬起發抖的手,想回抱住聞璟行,可終究還是沒有,隻敢把臉輕輕貼在他的肩膀上。
聞過千次百次的雪松香,阮迎第一次覺得這樣好聞。
他想起福利院院子裡的那棵高大的雪松樹,他整日坐在樹下。四季常青的雪松樹陪他走過春夏秋冬,熬過最困苦的日子。
小時候他時常仰頭,透過雪松枝的縫隙去看太陽,老師告訴他那裡是希望。
眼淚濡濕睫毛,洗淨沾染的肮髒的血。他閉上眼睛,唇輕輕動了動,無聲地說了句:“謝謝你。”
謝謝你一次又一次的幫助我,也謝謝你,能讓我保護你。
警車和救護車是同時到的,第一時間將他們送往醫院。
報警的人是鄰居家的女兒,她出門到村口的垃圾箱倒垃圾,路過張書秀家門口時,聽到異常的聲響。
院牆不算高,她踩著牆根兒下的木頭墩子往院子裡看,目睹了現場,嚇得趕緊報了警。
阮迎雖然傷得不輕,意識還是清醒的。
而聞璟行上救護車的前一秒,還慘白著唇對急救護士說沒關系,非要自己走,下一秒沒蹬住腿,摔了個狗啃泥昏了過去。
到了最近的縣城醫院,聞璟行被送進急救室輸血。阮迎想在門外等他,被協警呵斥一聲胡鬧,讓護士帶著去檢查身體了。
一套檢查下來,幸好傷得只是外傷,肋骨輕微骨裂,沒傷及內髒。右眼有些嚴重,眼底有淤血,腫得幾乎睜不開。雖不至於傷害視力,也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阮迎被安排在普通病房,張書秀坐出租車來了之後,看他這樣沒忍住哭了,說什麽也要給他花錢轉單間病房。
張書秀抱著從醫院樓下買的生活品,窩著背走在前面。阮迎手上掛著點滴,另隻手推著移動吊架跟在她後面。
到了病房裡,張書秀也是一言不發,鋪著床上從家裡帶來的被褥,換上枕套。
阮迎坐在對面的陪護床上,看她悶聲不響眼底卻始終含著淚的樣子,他心裡一酸,說:“大娘,我手疼。”
張書秀果然抬起頭,急切地過來問:“怎麽又疼了,是傷口疼,還是輸液輸得疼,藥水是不是太涼了,我找個暖水袋捂捂......”
他握住張書秀的手,抿了下唇角,“已經沒事了,都結束了,徹底結束了......你就不要怨自己了,我心裡會難過的。”
緊繃的情緒瞬間潰堤,久久打轉在眼眶裡的淚,接連不斷地落出。張書秀用袖子抹著眼,哭著說:“都怪我,我對不起你,要不是我走了,你和小聞也不會受傷,都怪我......”
“怎麽會呢。”阮迎抽過桌上的紙巾,替她擦著眼淚,露在外面的左眼也有些紅,“如果他沒來的話,現在我可能就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
張書秀一怔,眼淚更多了,低頭用手捂著眼。
雖然阮迎沒再往深處說,但彼此心照不宣。
如果張書秀在家,亦或者聞璟行沒來。只能是兩種結局,一種他們不能再見,另一種如十多年前重蹈覆轍。
眼淚擦不淨,阮迎乾脆不再擦。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說:“雖然沒那麽好,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片刻,張書秀悶塞的鼻腔“嗯”了一聲,點點頭。她抹乾眼睛,抬頭問阮迎:“小聞怎麽會過來的,你打電話叫他來的嗎?”
阮迎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
今天明明是他出國的日子,他也不明白聞璟行為什麽會突然過來。
“那孩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我先出去問問他的情況。”張書秀歎息一聲起身,按住也要走的阮迎:“你就別去了,骨頭都裂了,醫生不讓多走動。你睡一會兒吧,躺下不行就靠著床頭睡。”
“好,我知道了。”
等她走後不久,阮迎掀被子下了床,走到護士站問了問,這層樓值班的護士也不清楚。阮迎謝過之後,推著吊瓶在這棟樓的樓層轉了轉。直到上了五樓,走到兒童看護區,前面再沒有病房時,他歎了口氣,不太情願的往回走。
剛走到看護區塑料柵欄門口,一聲小孩的嬉鬧聲,阮迎下意識地抬頭,看到前面三四米外的人一愣,竟然是聞璟行。
聞璟行穿著淺藍的病號服,臉上依舊沒什麽血色,灰青灰青的。
他剛想叫聞璟行的名字,只見對方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回頭看了眼後,快步往這邊走。
阮迎墊腳朝他身後看了眼,有個護士正四處看著,依稀聽到說:“我換個抽血帶的功夫,怎麽就找不著人了......”
還沒開口說話,聞璟行已經過來拉住他的手腕,推開兒童看護區半米高的小柵欄門,把他拽進去了。
找了個有陰影牆的小沙發後面,只有一個單人座,他讓阮迎坐下。自己則蹲在他身邊,細細看他,手輕輕碰了下他的眼罩,眼神心疼:“疼不疼?”
阮迎搖搖頭,“醫生說只是輕傷,過段時間就好了。”
他看向聞璟行的肩膀,雖被病號服遮住,領口處還是露出一角紗布。大概是傷口縫合後溢出的血,將其染成淡粉色。
阮迎又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場景,聞璟行為了喚回他的理智,說著一遍又一遍的“我愛你”。
他眼眶有些紅,下意識地撇過頭,往旁邊的玻璃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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