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宛對付曉煙提出的換個夜間助理的建議不知可否,他摸著茶杯邊緣,將熱紅茶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原本帶著花香味的紅茶,今天喝起來卻格外酸澀。
程宛用他一貫溫和的語氣說:“他們是你的朋友嗎?今天那些人。”
“不,不是的,他們是放小額貸款的,我上大學那年,實在拿不出學費,沒辦法就貸了款,我想過會有很多利息,可沒想到會有那麽多,我當時年紀小,來臨江上大學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
說到這,付曉煙自嘲的笑了笑,他那麽努力的掙扎著活下去,卻依然像個小醜一樣,在程宛面前顏面盡失。
“你家人呢?”程宛柔聲問。
提起家人,付曉煙內心一片麻木,聲音聽起來也沒什麽太大情緒起伏:“我媽去世的早,我十歲那年沒的,後來我拿著我媽存折裡僅有的三萬塊錢,自己一個人在外婆的舊房子裡生活。可能小孩子也不太會規劃生活,三萬塊在我高三那年基本就用完了,所以報到那天實在是沒辦法……。”
“三萬,用八年,平均到每個月是312塊五……。”
程宛微微皺眉,每個月312塊五,一個青春期的男孩子,除去水電費,估計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衣服和學習用品。
“那……,你父親呢?”程宛嘗試著現象了一下,班裡面條件不好的男孩子,十歲起獨自生活。
在最敏感和最注重外表的年紀,在新款球鞋和追星成為話題的環境裡,在每天只能穿寬大的校服,吃僅能維持溫飽的食物。
在絕對無法負擔課外輔導費用的情況下,還能考上臨江大學這樣的雙一流大學,要付出多少辛苦,沒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程宛緊握著手裡的茶杯,微微眯著眼睛,努力的看著前面付曉煙的影子,他此刻真的很想看一看付曉煙的模樣。
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沒用,看不清楚就是看不親清楚。
“我父親……。”付曉煙心裡咯噔一下,他的父親是附尚明,可能是程宛的姐夫,也可能是害死程宛姐姐的人,就像附尚明把他媽媽家暴到抑鬱而死一樣。
付曉煙明白,程宛剛剛幫了他大忙,他如果還是個人的話,就應該告訴程宛真相,然後卷鋪蓋滾蛋。
可他沒有勇氣說出來,前陣子不說是因為需要錢還債,可現在不說,是因為他不想離開程宛,不想讓程宛對原本就窮困潦倒的自己更加厭棄。
“他……,他走了,一直沒什麽音訊,我跟我父親那邊的親戚走的不近,所以這麽多年也沒人管我,我更不好意思去借學費。”真話到了嘴邊,還是變了個樣。
幫程宛獨立了就走,付曉煙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年,幫程宛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的日常生活了,他就離開。
在這之前,讓他留在程宛身邊吧,這二十多年來就自私這一回,齷蹉這一回。
第34章 真相與謊言
付曉煙21歲了,家暴的父親,早逝的母親,生活的困頓都逼得他沒有一天是真正快樂放松過的。
只有跟程宛在一起的時候,付曉煙連睡覺都是甜的。哪怕程宛看不清東西,處處需要他的照顧,也好像有一柱心香在為他照亮了前面的路,這樣的程宛,付曉煙舍不得離開。
程宛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好像含著水光,苦笑了一下,問:“真的嗎?”
付曉煙從小獨自生活,對人性其實是很敏感的,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察覺程宛那簡單的三個字裡含著平時不同的語氣,好像是在質問,又好像是在給付曉煙重新回答的機會。
但付曉煙此刻不敢看程宛的眼睛,他放在餐桌下的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半晌才說:“嗯。”
“這麽多年辛苦你了。”程宛身體輕輕向後,靠在椅背上。
“錢不用你還,就當預支給你半年的工資,你以後就不用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叢源把你介紹過來,說不定就是為了讓我幫你這個忙,現在算是為你救了急,也成全了叢源,你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已經是立秋以後的天氣了,但大雨來臨前的氣壓低的讓人憋悶。
不等付曉煙說話,程宛忽然問:“付曉煙,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去寧海不可嗎?”
“去看你外甥?”付曉煙說。
程宛摩挲著手中溫熱的茶杯,頓了頓,說:“我有個姐姐叫程悅,比我大七歲,是我父母在福利院領養的。我父母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看病,吃藥,燒香,拜佛,可還是沒用。家裡的親戚給他們想了個辦法,說領養一個孩子就能招來自己的孩子。我父母病急亂投醫,頭腦發熱就領養了程悅。沒想到程悅領回來的第三年,我媽果然懷了我。”
程宛好像說起了什麽荒謬的都市傳說一樣,微微搖頭,輕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我的出生給父母帶來了巨大的喜悅,他們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理所當然的忽略了程悅。”
在付曉煙的經歷和認知裡,覺得只要不打罵,不虐待,只是忽略的話,那程宛的父母也並沒有什麽大錯。
畢竟他有一個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愛的父親,更別說是領養的了。
付曉煙推開面前已經冷掉的蛋炒飯,給自己倒了杯水:“你指的忽略是把你姐送回福利院了?”
程宛空茫的眼睛掠過付曉煙看向遠處灰暗的夜空,好像陷入了回憶:“沒有,我聽老管家說,我出生之前那段時間,我媽對程悅還是挺好的。但作為程家長房長孫的我出生以後,程悅基本上是從公主淪為了幫忙照顧孩子的保姆。但程悅沒有任何怨言,一直像親姐姐一樣愛護我,陪著我長大。看到程悅受委屈,我還跟父母抗議過,而我父母則認為把程悅從孤兒院裡帶著出來,領養到我們這樣的家庭,供她上學念書已經是她天大的造化了,程悅能為我做些事情,是她對程家恩情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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