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凌放那時候對自己的身體幾乎不帶什麽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第60章
前世那會兒。凌放平靜地接受了退役的必然結果, 也不想著什麽比賽和運動。
因為他有了更唯一的目標——就只希望快點好起來,能夠獨立、正常地生活。
膝關節和髖關節康復,都需要在手術後不久就開始, 康復功能鍛煉的基礎方法是每天分時段地屈伸關節, 做少了會引發關節強直和黏連。
最大程度地強行屈伸, 真的很疼。
而且最好不是主動屈伸,要外力強迫, 等於說自己在哪兒掰。
他其實不太耐痛的, 做幾下就能疼出一頭一臉的汗,何況整組整組地做。
但凌放太害怕。
他可以放棄職業生涯, 但拒絕面對一個沒法再站起來自己走路的未來。
一開始, 他就總偷偷背著醫護人員多做幾組。然後沒過幾天,就老老實實地挨護理小哥罵——
做多了下肢會腫起來的,也不利於康復。
隻好悻悻然, 按醫囑做恢復鍛煉。
帶傷的時候, 人本來會比較怕濕冷, 尤其下雨下雪時候, 傷口都隱隱作痛。
可凌放還是很喜歡看雪。
醫生說這種階段,其實順應病人的意願對複健好些。所以, 出院後的那個冬天, 凌放去了J省一處休閑療養村, 租住在小木屋。
東北村莊的冬天, 靜謐安然。
有時候下過雪, 天晴了陽光也好,他就請醫護人員把他裹得厚墩墩地, 然後自己推著輪椅出門。
輪椅吱呀吱呀、歪歪斜斜走在積雪的路上, 路兩側就能看到霧凇的美景, 午後陽光灑落在冰雪和樹木枝丫之間,迷離夢幻。
當他隔著猶帶冰花兒的玻璃窗,看到那年冬天最後一場雪的雪花飄落,凌放才第一次能試著離開輪椅,拄著拐杖站起來。
哪怕拄著拐,也隻站了一秒就摔在地上。
與生俱來的平衡感,沒有讓他更好適應那些不屬於他身體的“骨架”。
這種感覺又疼,又怪異。
甚至讓人寧可它疼,也不希望自己的身體是這種不聽使喚、不知道各個部分在哪兒的的狀態。
凌放很嫌棄地覺得,他當時就像個蹣跚的嬰兒,也像隻狼狽地瑟縮在地上的柔軟動物。
不怕,他咬牙。一萬次跌倒,就一萬次爬起來。
在“夢”裡,凌放花了15個月的時間,艱難地拚合了自己。護理人員和定期檢查的醫生都說,這是個小小的奇跡。
“……那麽那個夢裡,你也真的是很堅強、很勇敢的人,一定程度上這反映你的現實人格。你很棒啊,凌放。”趙醫生溫和地看著他。
“真正勇敢的話……就不應該被‘夢’留下的記憶糾纏。”凌放後背挺直,微微閉下眼又睜開。
凌放下意識咬著嘴唇:他有點挫敗。怎麽說呢,他覺得,還是自己太軟弱。
受一次傷,記兩輩子?
怎麽死一回都不忘啊,這心病也太頑固了嘛!
心理醫生溫和地看著面前的這個遠比同齡人成熟堅韌、眼神卻還是露出執拗稚氣的年輕人。
“真正勇敢的人,”趙醫生說,“發現問題的時候要面對它。”
凌放注視著醫生,孩子氣地抿了抿嘴。
他開始說自己的想法。 “我……現在的身體,其實什麽毛病都沒有過。所以,以前都沒想過會是這方面的問題。”
重生了啊!這一世他目前為止受過最重的傷,頂多是扭傷和崴腳,多來幾塊肌肉扭傷貼接著練的那種。
他在之前出現的跳台上短暫空茫時,還想過可能是身體平衡精準度太高、太敏感引起的呢。
畢竟什麽倒時差困難、極其偶然的恐高,都可以這樣解釋。
直到這次,大跳台上的銳痛。
“抱歉。”凌放眼神飄向醫生身後的掛鍾。他覺得是自己一部分藏得最深的秘密,導致了心理谘詢一直沒進展,讓醫生們跟著耽誤功夫。
心理醫生愣了下,也帶著歉意,誠摯地看著他說:“孩子,你真的已經很棒了……由於之前綜合考慮你的性格和經歷,我們作為專業醫生,沒有深入考慮過這個方向。應該是我說抱歉。”
PTSD患者中,確實有部分不是本人經歷的,而是代入了比較慘烈的他人經歷,但其中主要是成為現場目擊者。
通過視頻、文字等接觸,然後出現症狀的較少,其中也只是極少一部分會延續達到半年以上,確診PTSD。
加上凌放本人從來沒受過大傷。
心理專家們此前就沒有往這個方向仔細評估。
“不是您的問題。”凌放平靜地搖搖頭。
凌放以前對醫生自述自己這一世的經歷,當然沒法提到前世。
哪怕如此,心理醫生也很負責地嘗試過這個方向。
現在想來,趙醫生在開始谘詢不久的時候,就詢問過他對看到跳台滑雪事故視頻等素材的反應如何。
凌放當時如實回復:一直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就是……為出事故的運動員遺憾,仔細研究對方的技術姿勢,以後要引以為戒?
這聽起來真的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他的PTSD,也並不來自於看到的他人案例。
對專業心理谘詢來說,遇到他這種經歷和症狀對不上的家夥,當然是驢唇不對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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