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動中似乎撞到了什麽,發出“砰”的一響。
紀放驚醒過來,慌忙放下毛巾,快步走到他身邊,伸出雙手撐住他:“你起來做什麽?”
沈還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紀放皮膚白,手背上,幾個手印清晰可見,紅痕已經隱隱轉為青紫,顏色可怖。
沈還閉了閉眼,在紀放的攙扶下躺在了沙發上,淡淡道:“你回去吧。”
紀放一怔,怎麽感覺,這人身周的冰牆又厚了一些?
奶糖跑了過來,拿前爪扒拉了一下沈還的肩膀,突然又竄到沙發邊的小開櫃旁,拖著條毯子跑了過來。
“醫生一會兒就到了,”沈還從奶糖嘴裡接過毯子一角,卻半垂著眼,不肯對上紀放的目光,“我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這樣,通常吃了藥,躺一躺也就好了。”
“每年?”看著奶糖那熟練的模樣,紀放挑眉,“你就寧願讓一隻狗照顧你,也不肯讓我幫忙?”
沈還把臉偏向沙發的靠背,不再說話。
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吧。
大門前門鈴響起,紀放起身去開門,卻陡然一愣。
“誒,怎麽是你啊紀先生?”來人正是“勇氣”項目組請的那位醫生。
“對了,你們說過是朋友來著。”
他抬頭看了眼客廳:“沈總在沙發上?”
紀放點點頭,指了指大門背後:“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坐在這裡。”
“唔,看樣子他應該早就有發作跡象,只是一直忍到回家才發作出來。”
張醫生搖了搖頭:“嘖,越是這樣越難治,還不如你——”
他看了眼紀放:“像你那樣直面恐懼,對他而言,可能會是更好的辦法。”
說著他已經快速進屋,給沈還迅速做了個檢查。
“嗯?沈總?”張醫生突然低了低頭,耳朵貼近沈還的嘴唇。
“這……”他為難地看了眼遠遠站著的紀放,歎了口氣。
“紀先生,沈總沒事了,”他起身低聲說,“我一會兒給他打一針,好好睡一覺就好了。”
張醫生從自己帶來的醫藥箱裡找出對應的藥品,回頭對紀放說:“你辛苦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等紀放走出別墅,他拿著針藥走到沙發邊。
“沈總,你這又是何必,紀先生那麽關心你。”
沈還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怕自己失控會傷到他,也不想……拖累他,但你這樣處理,只會讓自己也讓他更加難受啊……”
紀放回了隔壁。
可到了房間他又後悔了。
說讓我走我就走,我那麽聽話幹嘛?
沈還家又不是沒客房,我又不是沒在客房住過?憑什麽你說讓我走我就真的要走?
心裡憋悶,他拽過枕頭,把它當做沈還,狠狠捶了一頓。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直到凌晨他才終於睡去,卻夢到了親弟弟紀寧。
十三歲的小紀寧,即將接受氣管切開術,這個手術一做,他就再也無法說話,只能用文字與他人交流。
手術前夜,他千裡迢迢飛到紀寧所在的醫院,腳步卻刹停在病房門前。
小紀寧瘦了很多,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像是陷入了雪白的被褥裡,看起來還是個小孩子。
看到哥哥來了,他的眼中突然便發出喜悅的光來,那光亮近乎真實,把他孩子氣的眉眼照亮。
紀放借著關門的動作抹去眼角淚痕,笑眯眯地走到床前。
紀寧的發音已經很難,說話的速度很慢,卻還是嗔怪道:“你來幹嘛,只是個小手術,我好好的。”
可那一晚他真的很開心,幾乎一夜未睡,一直拖著調子,慢慢給紀放講自己這段時間在醫院的所見所聞。
到了要做術前準備的時候,紀寧用僅有能動的兩根手指碰碰他的手,輕聲說:“對不起哥哥,你今後……一定要開心點。”
紀放起身,伸手去摸床上那人的臉,卻摸到一手冷汗,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顫抖。
手指輕撫下,那張臉卻慢慢變了。
這次是沈還躺在病床上,神情冷漠,對他說:“你走吧!”
接著,不知哪裡傳來了儀器的報警聲,一群醫生護士衝進病房,將他遠遠地隔在後方。
紀放在混亂中醒來,外間天色已亮。
他在床頭髮了會兒呆,起身洗漱。
所有的動作都渾渾噩噩的,待他稍稍清醒過來,已是一身的晨跑裝束。
這都幾點了,他看了眼高升的太陽,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隔壁的別墅門前。
正怔愣著,一輛轎車突然駛來,正正停在隔壁別墅門口。
門開,下車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
紀放微微眯了眯眼。
女人身形高挑,笑容溫婉,可不就是那天在微博上看到的“準未婚妻”?
門鈴輕響,有人開了門,遙遙便聽見女人笑著:“喲師弟,精神還不錯嘛!”
紀放心裡一下子毛了起來。
昨天忙東忙西去救你你愛答不理,今天看見那所謂的“師姐”這麽開心?
他煩躁地扯起枕頭,又狠狠捶了一頓。
半晌,他冷靜下來。
越是這樣,我越不能放棄,否則,談何給紀寧報仇?談何懲罰渣男?
我紀放這輩子,除非自己不想,誰曾強迫我放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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