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花甲粉加烤豬蹄?”
江湛喜歡吃紅肉,傅悅幾乎都會按照江湛的喜好買菜,因而江湛一直以為對方的飲食喜好跟他差不多,殊不知傅悅對紅肉與白肉並沒有偏好。
傅悅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當街啃豬蹄這一類的事,總覺得這樣做很不雅,聽到江湛這樣提議猶豫了一會,才答:“我吃花甲粉就夠了。”
江湛先在小吃街入口拿了一瓶冰啤酒,又到一個他經常吃的錫紙花甲粉攤位前點了兩份花甲粉絲,轉頭問傅悅:“要辣嗎?”
傅悅搖搖頭。
“一份不辣,一份中辣。”
*
傅悅入迷地看著攤主將粉絲放到錫紙裡,又迅速地處理要加入的食材,總覺得很有趣。
“滋滋滋”的烹調聲填充了兩人之間沉默的尷尬,傅悅總覺得該說點什麽,他咂了咂嘴:“總覺得這些小攤的技術都很不錯,特別是做餅的。我也用平底鍋攤過餅皮,一鏟就破了。哦,對了,還有賣砵仔糕的。”
傅悅說到這裡收了聲,砵仔糕對他來說,就像一嘴中藥裡的一顆蜜餞,只是沒等到他仔細品味,那顆蜜餞就已經被中藥同化,變得比那些中藥還要苦上幾分。
江湛的眼神很亮,見傅悅不繼續舉例了,催促道:“砵仔糕怎麽了?你把它捅了個稀爛?”
傅悅被逗笑了,彎了彎嘴角,說出那個前半段很美好的故事:“我小時候住的是那種漏水的老宅子,鄰居是一位從香港來的老爺爺。
最早的時候,每次我爸打我後,他都會偷偷敲我房間的窗戶,用保鮮袋裝一塊砵仔糕給我。
後來,他到我小學門口擺了一個砵仔糕小攤,不管那天賣得多好,他都會每種口味留下一塊,等我放學經過了他的攤子,就叫住我,給我挑個味道。
我那時候看他用竹簽沿著陶缽的邊緣一刮,整塊砵仔糕就下來了,一點都殘渣都沒留,就特別佩服他,也想試試。”
傅悅心情不錯,特地留了個關子,不往下說了。
“之後呢?”
“之後?之後就像你說的,我把那塊砵仔糕捅到不成型,也沒把它串到簽子上。”
江湛大笑出聲。
傅悅看著開懷的江湛,決定不說出故事的後半段。
傅悅想起那段經歷,依舊覺得渾身皮肉隱隱作痛。
後來,那位老人患上了老人癡呆,每次在傅悅的父親毆打傅悅的母親和傅悅時,都會在一邊拍手叫好,甚至滔滔不絕地說自己年輕時是如何毆打老婆和孩子的,似乎在力證家暴的正確。
後來,傅悅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兒子。
傅悅永遠不會忘記那位中年人看著父親的眼神與傅悅看著自己父親有幾分相似,憎恨、漠然以及快意。
傅悅曾隔著牆聽那位中年人說:“我聽保姆說,你說隔壁的孩子很像我。
是因為像我才對他那麽好嗎?是想懺悔嗎?還是想彌補?但是這個家已經被你毀了,我也被你毀了。
可是你心裡一點都不後悔,不然你癡呆了之後也不會還在助長這種行為。
你請的保姆我讓她回去了。我希望你早點死,早一天都行。”
傅悅再大些,終於從街坊鄰居的閑言碎語中拚湊出老人一家的故事——
那位老人本是香港人,自幼父母雙亡,因為貪圖女友家中的錢財以及女友的美貌,決定入贅。
入贅後,他的本性逐漸暴露,經常在家對妻子和孩子施暴,沒幾年妻子就被打死了。
可氣的是那個人隻被判了六年,出獄時他的孩子還沒成年。
那個人出獄的時候,他的孩子已經去了別的城市自力更生,他曾跪在他孩子面前請求原諒,他的孩子打了一巴掌後逃開了。
那個人回到了那個他生活了好幾年的城鎮——傅悅的家鄉,每逢醉酒便向人哭訴自己的遭遇。
令傅悅想不到的是,那些街坊鄰居竟然無一人說那個人做得不對,全在抨擊他兒子不孝。
從那個時候開始,傅悅就打定主意,不管付出什麽代價,一定要逃離那個地方,越遠越好。
傅悅呼出一口濁氣,他閉著眼睛過日子很久了,認識江湛之前他一直埋頭向前衝,甚少去回憶。
令傅悅驚疑的是,再次探尋那些回憶時,陌生比痛苦的感覺更真切。
他終於意識到,那些曾經對他來說有如剝皮之痛的記憶正與他漸行漸遠;他或許能在不往回看的時候,為一片漆黑的記憶中偷偷點上一盞燈。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也修完了(* ̄︶ ̄)
第9章
攤主已經在打包花甲粉了,傅悅道:“我去買點豬蹄?”
江湛拎著傅悅衛衣帽子的那隻手改成將手肘搭在傅悅肩上:“等等一起去,我突然想改吃烤羊排,這麽晚了不一定還有。”
江湛本是怕傅悅找不到那個攤子,就下意識地模仿身邊的直男做了這個動作,他本人並未察覺到有什麽不妥,傅悅卻因為覺得曖昧紅了耳根。
傅悅不好意思一下子跳開,正想蹲下去將本來綁得好好的鞋帶拆開,裝作綁鞋帶。
江湛的一隻手還摁在傅悅肩上,另一隻手去接攤主遞來的花甲粉,他的余光瞥見學生街旁的一條陡坡上直直衝下一輛未見減速的電動車,向著他們所在的攤子而來。
江湛情急之下攬著還沒完全蹲下去的傅悅向一遍躲去,向攤主吼道:“快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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