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有一個同時熟悉原軌和偏離線的精神體協助不斷調整,成功率能達到百分之六十,甚至百分之八十。
值得冒險。
“但是……”系統猶猶豫豫,“萬一失敗……滯留在這條線的你,就會跟這條線一起,被原軌吞噬……”
那可就真的永久死亡,再無生機。
遲鷺用橡皮擦將畫歪的一條線擦去,抬頭看向窗邊。
從司空家帶出來的玫瑰已經生根,移栽在花盆裡,綠葉鬱鬱蔥蔥,算著時間,應該再過一個月就會開花。
可惜看不到了。
遲鷺一直沒跟司空禦說過,他當時想留下那些玫瑰,不是因為好看,更多是因為,某個片刻,他覺得那些玫瑰很像司空禦。
燦爛熱烈,張揚明媚。
火燒雲一樣的紅色,能讓人記一輩子。
遲鷺很久以前想過,如果安然退休,擁有一副嶄新的軀體,第一件事會去做什麽。
答案是什麽也不想做。
他好像一直是這樣的人,寡淡如水,無欲無求,不太招人喜歡,朋友不多,親人沒有,孑然一身地活著。
原本料想,一生大概也就這樣。
可是某一天,他荒蕪貧瘠的生命中忽然開出一朵玫瑰。
“我本來就是個死人……”
遲鷺的外公是一名基督教徒,有謝飯禱告的習慣,遲鷺跟著他做過很多次,念了不知道多少遍“感謝主,感謝耶穌”,興許是心不誠的緣故,他從未覺得自己被保佑過——
現在想來,上帝應該是把所有的賜福,都留給了遇見司空禦的那一個瞬間。
蒙上帝慈愛,賜我一場清醒夢。
如今夢到頭,我要醒來。
跟現實爭一爭。
*
司空禦在來的路上想了很多,諸如“不屬於這裡是什麽意思”“太扯了吧怎麽會有人信”“是不是遲鷺中二魂降臨瞎編故事”“騙我他有什麽好處”“媽的傻逼讓我抓到你死定了”……
後面變成:“媽的他不會真的是光之國來的吧”“奧特曼人間體也是人啊”“他是泰羅還是迪迦”“他的鬼話我也信我是傻逼”……
怒衝衝推開門,遲鷺從書桌前抬頭,側目看過來,笑意一如既往,用和往常沒什麽區別的口吻說:“來了。”
司空禦眼眶倏然紅了。
這是個如此尋常的夜晚,他們的對話如此日常,可冥冥之中某種預感告訴司空禦,遲鷺好像真的要走了。
“禦崽,”遲鷺歪了一下頭,眼神繾綣柔和,“要看我畫畫嗎?”
遲鷺在畫一棵樹,一棵很大的樹。
樹乾粗壯,枝葉繁茂,延伸出的枝椏交錯縱橫,令人眼花繚亂。
司空禦趴在遲鷺左手邊,沒看他的畫,隻盯著他的臉看。
“如果把時間,看做這棵樹的樹乾……”遲鷺娓娓道來,試圖用溫和一點的方式把自己的來歷告訴司空禦,“我們現在,在2022年,2252年,也就是這裡,人類文明高度發達,時間旅行成為可能,不懷好意的人竊取了這項技術,於是引來一系列麻煩……”
他畫那些橫斜的枝椏,枝椏之上,又生枝椏,亂糟糟糾纏在一起,他告訴司空禦,什麽是“正軌”,什麽是“偏離線”。
“聯邦援救小組情感部任務者遲鷺,入職於2261年,歷經五條任務線,評價全優,正在經歷第六條任務線——”
遲鷺下筆,在其中一根樹枝上,畫了一朵格格不入的玫瑰。
司空禦盯了那朵玫瑰半分鍾,眼前朦朧一片,又迅速清晰,有水滴砸在桌子上,砸出細微一聲。
“……不是說好不哭的嗎?”
遲鷺撩開他的劉海,去親他濕漉漉的眼睫。
很明顯,司空禦聽懂了。
他把下巴和嘴唇都藏在肘窩裡,只露出眉眼,輪廓深邃的眼睛正一滴一滴地往下砸淚。
他沒有出聲,沒有哽咽,只是安靜地哭。
遲鷺想吻掉他的眼淚,奈何禦崽哭得太厲害,吻不過來,於是遲鷺低下身,跟司空禦額頭相觸,閉眼啞聲道:“算了禦崽,哭出來吧……”
話剛落音,司空禦憤怒地拽起了他的領口。
“你們怎麽、總喜歡騙我……什麽都不說、臨到頭、就一股腦、告訴我。”他一邊抽噎一邊說話,字不成句,漂亮的眼眶周圍濡濕一片,還泛著紅。
“你個、王八蛋、傻逼……”
他用很多髒話,把遲鷺凶狠地罵了一遍,然後抵著遲鷺的肩頭,把臉藏進遲鷺懷裡。
“你、你就不回來了嗎……”罵完撒了氣,他的哽咽聲明顯起來,說話時夾雜著小小的嗚咽。
後半截跟“創世”有關的遲鷺沒說太多,因為太難理解,或許是私心作祟,他將危險的那一部分,也一並抹去了。
“回來,我一定回來。”
“嗚……什麽時候。”
“我也不知道,但是……”
遲鷺想說,如果太久,那應該是我死了,你就不要等我了。
話到臨口,他又不想這麽說。
“禦崽,我的玫瑰今年春天會開花,你替我養著它,下一次開花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如果下一次開花我沒回來,那就不用等了。
這句言外之意,希望禦崽越晚明白越好。
司空禦抽抽噎噎地回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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