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之前,李可唯都得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以防被他媽發現,讓她操心。但不知怎麽回事,林雪梅那雙眼睛比針眼還尖利,即使打工完回到家已經累得兩眼昏花,但仍是每次都發現了兒子的異狀。
雖然那時李可唯已經是大孩子了,但她總是把他強行拽著抱到懷裡,用最溫柔的語氣問最戳心窩子的話,而每到這時,李可唯總是會忍不住地握著她那雙糙紙一樣的手哭起來。
那時候的日子很苦,但他每一次哭完都會比上一次更堅強。
他堅信著,自己一定能靠自己的努力考出那個地獄一樣的小縣城,考到只有在電視上見過的大城市裡,賺很多錢還清債務,然後帶著他媽一起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在跟季想結婚的那幾年裡,李可唯實現了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他用工作攢的錢給他媽在城裡買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雖然只是在某個三線的小城市,但也總好過那個令人壓抑的縣城。
那幾年,他逢年過節就會把他媽接到C市來住,日子雖然過得忙,但也還算充實幸福。
——可自從他媽生了病之後,一切都變了。
有時候李可唯望著林雪梅發白的鬢角,都會恍惚地覺得她和從前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為什麽以前那麽愛乾淨的一個人,現在可以兩三天都不洗一次澡了?
為什麽以前觀察細致、體貼入微的一個人,現在卻遲鈍得近乎麻木?
為什麽以前思維清晰、能憑著一張嘴把不安好心的鄰居都駁倒的一個人,現在常常講的話卻前言不搭後語……?
“你能不能快點好起來,快點變成以前的我媽!?”
看著呆坐著不動的林雪梅,李可唯一股氣血直湧向頭頂,維持清明的雷峰塔轟然倒塌,按捺了許久的怨氣與怒意也傾瀉而出:
“我懷孕了!!你兒子……李可唯、我!——懷孕了!!……”
“你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明明孕激素只有37%,醫生說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的——怎麽就……怎麽就偏偏那一次……”
他的眼淚止都止不住,自暴自棄地哽咽道:
“你的病不可能好了,醫生說只會越來越壞,越來越壞,直到把所有人都忘記,把你自己都忘記為止……”
“……那我怎麽辦?!這個孩子怎麽辦!我要怎麽一邊照顧你,一邊照顧孩子——”
“季想、季想……!我也不想再見到他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林雪梅在聽到“季想”的名字時眼裡卻閃過了一瞬的光:
“季想!季想是小季吧,小季是我兒子的愛人啊——”
“他可是大明星咧,天天上電視的那種,之前還給我買了個名牌包,老劉說那個牌子叫愛馬仕。不過老劉都不信那孩子是可唯的愛人,老是說我騙人,我說我沒有騙人,下次讓我兒子帶他來給你們看看……”
“媽——!!!”
李可唯歇斯底裡的大叫把林雪梅嚇到了,她下意識地慫了一下肩膀,然後有些難過地嘀咕道:
“……我沒有騙人啊。”
“……”
李可唯咬著牙抹了幾把眼淚,花了好久才漸漸平靜過來。等他抬起頭,看見林雪梅小心翼翼地把紙巾遞給他時,心頭又是一酸。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幾聲悶響,仿佛是什麽東西從遙遠的地方炸開的聲音。
林雪梅被吸引了,緩緩地將窗簾拉開,只見在那層層簇簇的高樓大廈之後,天際綻開了一朵朵圓圓的煙花。
煙花像厚重的流星炮彈一般劃過了天空,然後“嘭”地一聲完全展開,再愈來愈慢地漸漸消失在天邊。圓形的、簇型的、心型的……各式各樣的煙花仿佛一場盛大的嘉年華晚宴一般,一個落下另一個就接著騰起,天際一直都是亮的,仿佛熱鬧永遠不會落幕一般。
“真好看啊。”她讚歎道,“我家寶寶也喜歡煙花,只不過這幾年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煙花了。”
李可唯怔怔地望著煙花升起的遠方。
——那是東方工人體育館的方向。
第44章
荊棘鳥這一次十周年演唱會直接把熱搜的前三十給“屠”盡了。
粉絲們本來以為開場的一首《怨侶》已經算是巔峰了,可是後來季想的一首《天堂盡頭》把本該用假聲唱的C5高音part硬生生地用真音彪了上去,將全場的沸點又提升了一個無可撼動的level。
在極具力量感的貝斯與鼓點聲中,巨大而璀璨的煙花毫無預兆地在舞台後方炸開,季想將身上那件黑色的朋克風夾克拋向了觀眾席,順勢張開了雙臂,在聚光燈下緩緩閉上了眼睛,被台下的海潮般的陣陣尖叫與掌聲給淹沒了。
“Eris——!!!”
“E-r-i-s———!!”
今天確實是季想近年來演出狀態最好的一次,不僅把從前那些音域極高的老歌“報復性”地從頭吼到了尾,每一個字的音調像被釘在了他的喉嚨裡一般,準得令人發指。
粉絲們仿佛又從屏幕上看見了那雙年輕而桀驁、不向任何人屈服的眼睛,透過他爆破感十足的歌聲,依稀看見了多年前也曾青澀叛逆過的自己。
本來演唱會結束之後還有個電視台的半小時專訪,但連唱完十幾首歌的季想喉嚨已經啞得說不出話來了,已經布置好場景的專訪也隻得強行縮短成了五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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