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英國那一個多月的旅居生活,悠長得仿佛一個季節。但在丁茵眼裡,時間是追不上的光,轉瞬即逝,她給自己強灌咖啡消解睡眠不足的疲倦,上下掃視著弟弟,說道:“我總覺得……你有哪裡不一樣了。”
丁厭伸出自己的膀子,拍了拍,“變強了!”
他的手臂細又白,沒有半點兒變強的造型。丁茵沒放在心上,隻問:“快過生日了,今年想怎麽過?請朋友嗎,要不要姐姐幫你辦?”
丁厭:“不用了吧。我也沒什麽可以請的朋友啊。”
去年他在上班,公司裡有交集的同事多,還能聚一聚。但他辭職後都在忙自己的事,最近幾月也沒怎麽跟人來往,突然發消息說過要生日了想請大家吃飯,突兀和尷尬在所難免。
現代人最怕拖欠人情,他請客吃飯,別人就要絞盡腦汁送他禮物,這不是給人平添煩惱嗎。
丁茵沒想這麽多,她和弟弟是相反的人,能妥善處理周遭事無巨細的人際關系,過生日送禮物是禮尚往來,維護情誼的最佳時機,她從不會錯過。
所以她又問:“是準備好了要和男朋友過,不想被外人打攪?”
“是跟他過,但肯定有外人。”丁厭氣餒地說,“等我回來再請你吃飯吧,姐姐。”
“太快了啊,你都要27歲了。”丁茵唏噓不已,“韓雲的婚禮怎麽樣?”
“挺好的啊,嫂嫂穿婚紗好美,表哥打扮一下也蠻帥的,登對!”丁厭點評道。
“那就好,我給他送了紅包,但那天不太舒服,實在從床上爬不起來。”
“你生病了嗎?”
“小感冒,有點發燒,但已經好了。”
丁厭這才發覺今天姐姐的嗓音輕度沙啞。
“我還以為你會去的,我們仨小時候關系那麽好。”丁厭滿是遺憾。
丁茵:“人跟人的緣分是會用盡的,我和韓雲沒吵過架、沒鬧過誤會,但就忽然之間無話可說了。你讓我去婚禮現場祝福他,我可以去,可說什麽好呢?好像還是什麽都別說更好。”
丁厭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那我們的姐弟緣分不會用盡吧?”
丁茵捧起馬克杯,吹散霧氣,喝著滾燙的咖啡,輕松道:“放心,送子觀音給我托過夢了,說你是老天補償給我的大兒子,我做不了你親媽,只能給你當一輩子姐姐。”
丁厭樂開了花,“不要,姐姐就是姐姐!我愛姐姐!”
姐姐比媽媽更好的地方就在於,姐姐不是媽媽啊。
***
丁厭離開姐姐家,先去寵物店老板那兒接罐頭。
小貓一月有余沒見他,聞著他的味兒想起他是誰,在他臉蛋和頸間蹭得難舍難分。
丁厭親著它可愛的貓貓頭,和它同床共寢三天,夜夜抱著入眠,一刻也不想分離。楚瀛給他們拍了一張合照,命名為《舐犢情深》。
一家人在兩間小公寓內纏纏綿綿了一周,臨了又要分別。兩個人類計劃著離家七天,出一趟遠門。
丁厭搜索著目的地的自然風光,無精打采地坐上了飛機。
他何曾去過那麽偏僻的山區,此行還是體能大挑戰,他不臨陣脫逃就算言而有信了,遑論期待呢。
下了飛機換乘火車,火車行駛到鎮上,再改坐越野車,顛簸一路,在暮色沉沉的傍晚,他們來到駐扎在山下的一片宿營地。
這季節本該是徒步和踏春的旺季,可他們來的是鮮為人知的後山,除了他們只有一撥省內遊客。
丁厭很難接受現代都市以外的文明,看到那座四面漏風的小木屋,涼棚下還堆著柴火——好家夥,比夏天吃小龍蝦的山村還簡陋呢,連磚瓦房都沒有。
他拉著楚瀛的手不想放開,試探道:“我們晚上睡哪裡?”
楚瀛說:“帳篷。”
帳篷是多麽偉大的發明!
丁厭放心道:“那還好,我去洗洗手。”
他放下包,走向小木屋左側的外牆,那裡接了一根水管,水龍頭生了鐵鏽。
山澗流淌下來的水冰冷徹骨,把他的指頭凍得紅紅的。
丁厭洗個手的功夫,再回到原處,戴心誠和愛撒嬌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這兩個到的比他們早,前者頂著死人臉,後者笑得很開心,向他們問好。
他不是沒住過帳篷,但和楚瀛睡在同一頂帳篷裡,那感覺新鮮又新奇。
他像一隻幼蟲縮在睡袋做的卵殼中,隻探出腦袋看平板追劇。
——馬凌峰的新劇,播放量很高,他事先緩存了15集,但看了兩集就堅持不下去了;編劇的腦子但凡有瓜子仁兒大,也寫不出這等劇情。
楚瀛衣著齊整,坐在他旁側看書,那是本關於昆蟲的外文書,插圖是純手繪,將蟲子們的口器觸須刻畫得栩栩如生。
丁厭扒掉睡袋破繭而出,展開細秀的四肢壓在楚瀛的腿上,宛如停靠的蝴蝶。
“好無聊啊……我要抱怨了,你大老遠把我拐到這種荒山野嶺來,什麽娛樂活動都沒有,只能看爛劇和發呆。”
“他們在外面烤火看星星,你想去嗎?”
“有酒嗎?”
“應該吧。”
丁厭裹上外套,掀開帳篷。營地裡燃著兩簇篝火,火堆旁的愛撒嬌舉著一罐啤酒,聞聲轉過頭來,隔空和他碰杯,“快來,給你留了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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