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反應有些出格,但司望覺著有趣:“我的錢,關你什麽事?”
蘇白嘴角一僵:“隨便問問。”
“我隻給他們一部分,剩下的要麽存銀行要麽供自己生活。”司望把手翻過來,暖一暖手背,“畢竟也要吃飯住宿,外加看病。”
特意把看病二字加了重音,司望余光裡,蘇白神色黯淡。
“那你的病……”
果然上了鉤,但司望不想回答:“存錢到一定數額了,我就辭職,到L市附近的縣裡開個小店。”
“到時候可能病情嚴重,嘎嘣兒一下死了也說不一定。”
其實只是腺體出現了點小問題,最嚴重那會兒都不至於致命,故意誇大其詞,就是想看蘇白表情垮掉。
越垮越好。
“那你有錢就趕緊治啊!工作哪兒有身體重要!”蘇白急急地抓過司望胳膊,那焦急上火的表情讓司望很受用,但下一秒那嘴巴開合說出來的話,又萬分扎心,“這人走了錢還沒花完,是多麽悲哀的事情啊!”
司望拳頭硬了,氣極反笑:“我留給你花行不?”
蘇白立馬撒開他,雙手抱拳:“謝謝大佬饋贈,我會妥善安排的。”
嘖,壓根沒嚇著他。
司望心說跟一個職業騙子比起來,自己這點兒誇大其詞還嫩了些。
談戀愛那會兒,司望接家裡的電話或是往家裡打電話,都沒有避開過蘇白,所以蘇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家裡的事情。
潛意識裡,司望把蘇白當成了自己人,雖然他從沒跟家裡提起過,他有男朋友了。
他太了解他的父母,知曉若他不按照他們的期盼一步步走好人生之路,等待他的將會是無盡的自怨自艾、賭咒怒罵甚至還可能是自殘的威脅。
這樣的事情,從他十五歲分化為Alpha開始,便不計其數。
弟弟妹妹的遭遇比他好些,只因為他們家的孩子裡,隻司望一人繼承了父親Alpha的第二性別。
要考到好的大學,要有一份好的工作,要娶到一位好的妻子,要……
要一切的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在父母眼裡,他不能有一點瑕疵。
不然就是不體諒他們,就是不孝順。
以至於嚴重到,他以好成績考到理工Top1的高校還要被辱罵,父母認為他是翅膀硬了,故意考到北方那麽遠的地方,就是不想待在家裡。
司望只能一遍遍解釋,H大是個好大學,比本省最好的大學都要高出一個層次;到遠地方了他也會按時打電話回來,電話費也不會用很多;每年寒暑假肯定回家,車票錢他自己會想辦法。
上述情節充斥滿他的高三暑假,也充斥了他大學所有在家裡的假期,一遍一遍反覆上演。
父母就像上了發條的木偶,永遠沒有力竭和厭倦的時候,但司望不行,司望是個活生生的人,心臟在跳,遇冷會感冒,遇熱會中暑。
遇到喜歡的人,也會期望著留他在身邊多一秒,再一秒。
但他不能留下蘇白。
國外的學校能給蘇白更好的前程,而司望甚至連個在父母面前的名分都給不了。
他其實也沒什麽立場去跟蘇白生氣,好歹蘇白不算不告而別,為出國做準備也一直沒有瞞著他。
甚至他倆還有商有量,討論過一陣子在國外生活的注意事項。
直到告別前一晚,還能愉快地打個分手.炮。
怎麽說都沒有立場。
司望在心裡默默地給他前男友道了個歉,論惡劣程度,他目前也將趕超職業騙子。
十五歲以後,他一直琢磨著如何以無罪的姿態脫離他的原生家庭。
為了他能安心讀書,父母努力工作養家,弟弟妹妹也都隻讀到高中便出門打工。
他肩上有債,父母的,弟弟妹妹的。
工作後,他拚命地賺錢,其實以他的能力,大可不必拚命,除了這樣賺錢能多些外,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父母和弟弟妹妹滿意,認為他知恩圖報。
認為他不算狼心狗肺。
另外順利把身體拖垮,讓他喪失掉吸引Omega最關鍵的資本,因此繼續單身,父母也不會多指摘他什麽。
這是個無解的完美的局,在道德上,司望無懈可擊。
這樣做唯一的代價是,司望自己可能活不長。
他都想好三十歲的時候退休,過完年就去立遺囑,財產分為五份,其中四份給父母弟妹,一份送去L市的福利院。
他把L市當作第二故鄉,自然是想為故鄉多做一點事情。
但司望沒想到,蘇白會回來。
不是說社會學在國外發展得更好,留在那邊可能更有建樹嗎?
而且回來也就罷了,偏偏又選中L市,不是說更喜歡南方四季如春嗎?
司望這無懈可擊的局終究還是漏掉最為關鍵的一環,也是他最為柔軟的一環。
他對父母親人都沒甚掛念,但他沒法對蘇白不掛念。
是,他生蘇白的氣。
但他更生自己的氣。
蘇白的回歸,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走他接下來的路。
他搞不清楚蘇白心裡想的是什麽,怕蘇白走,又怕蘇白留。
有些像小時候得到一件親戚送來的玻璃八音盒,司望愛不釋手,但難免被父母呵斥不務正業,後來把八音盒當擺件擱到一邊,又被弟弟妹妹玩鬧著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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