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也不能把她帶走了。
畢竟家裡有隻母老虎。
蘇鏡重新填上土,又打量了一圈四周。
四周空落落的,還是有棵樹好些。
於是蘇鏡種了一棵李樹,在嫂子去世這一年。
他每年都會來看看,樹木抽條成長亭亭如蓋。
至於侄子,他也說動了家裡的母老虎,給侄子落了戶。
戶口登記員問:“叫什麽?”
蘇鏡下意識答:“小白。”
“姓呢?”
“姓蘇,蘇白。”
除卻每年清明回來看看嫂子,蘇鏡幾乎都不回遲曲村。
他張羅著和巧巧搬到縣裡,大概是因為鎮子上沒有李樹。
縣裡有公園,公園裡都愛種些桃樹李樹的。
聽說那年醫生確實入夏以後,回到了遲曲。
對於他們蘇家春天裡發生的一系列慘案,醫生都神色淡然,仿佛在意料之中。
但關於醫生和嫂子的流言並沒有停止,誰讓那麽巧的,那一年春天醫生就去縣裡學習進修。
蘇鏡回去並沒有再見醫生,哪怕打他門前經過。
後來醫生也死了。
死於病患家屬的報復。
大概是一直妙手回春的醫生終於治死了一個壯年男人,讓他們家妙齡的少婦當了寡婦,再想想醫生的那些同有夫之婦的流言蜚語,壯年男子的族人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抄了家夥把醫生打死在了草藥堆裡。
鄉裡的警察來了,也不了了之。
犯事兒的人太多,罪責平攤,不了了之。
最後是村裡念著醫生好的幾戶人家,湊了點兒錢和人手,把醫生埋在了他爺爺宋老醫生旁邊。
從此以後,遲曲村的村民再有個頭疼腦熱,也只有徒步到鄉裡或者隔壁鎮子的衛生所,有等不及的直接到醫生爺孫的墳前燒紙錢,祈求宋醫生的保佑。
不成想,這迷信也還起到了作用,似乎是為醫生安葬的那些人家,都會得到醫生的庇佑。
而將醫生打死的人家,一直都被惡疾纏身,吃什麽藥都不管用。
死去的醫生,慢慢地拿回了自己當年十九歲時的口碑。
那時他正年少,意氣風發,能用一根扁擔治好半身癱瘓。
不過,這一切都跟蘇鏡沒有關系。
他不常回遲曲,也不路過醫生的墳前。
醫生也大概忘記了他。
蘇鏡撫養了蘇白。
與其說是撫養,不如說是給了口飯吃。
後來義務教育普及,不多花學費,才勉勉強強供他讀書。
巧巧經常為蘇白的事情和他爭吵。
但不管怎麽吵,都沒想過離開他。
巧巧很愛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不過,他不是很稀罕。
蘇白十歲那年,蘇鏡終於和巧巧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
他很愛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大抵要勝過他愛孩子的母親。
他拿不準自己對蘇白是怎樣的感情,蘇白和他沒有血緣關系,但蘇白長得真像嫂子。
於是一會兒想把這小崽子掐死,一會兒又想著養他好好長大。
越長大,越像嫂子。
不曉得他會分化成哪個第二性別,反正不會是Beta。
但蘇鏡又不願蘇白舒舒服服地長大,難免會打壓他、貶低他、侮辱他,讓他認清自己是個野種的現實,讓他知道他名義上的父親是個人渣。
可能親生父親也是個人渣。
蘇鏡沒有跟他提起親生父親,因為蘇鏡也不確定這個人是否還存在。
若是提起,反而讓他心裡的刺越扎越深。
蘇鏡相信自己是在折磨這個不該出生的野種,但不知為何自己也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夢魘。
夢魘無數次地譏諷嘲笑他: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得到過任何你想要的。
別人就算是弄壞揉碎了都不會給你。
這樣的夢魘總在他驚醒時看見自己床邊的妻兒後無限地放大。
再放大。
他不用躡手躡腳地起身,都無法驚動睡死了的老婆和孩子。
他到逼仄得隻容兩個人的陽台上抽煙,逮住了借外邊路燈光看書的蘇白。
小兔崽子看的是閑書,蘇鏡認出那可不是什麽語文數學。
不由分說地,蘇鏡把那本不算厚的書撕掉,本想責令蘇白滾去睡覺,但心念一轉,點了根煙塞兔崽子嘴裡,看他咳嗽得喘不過來氣,心情便又愉悅了起來。
“你也快初中畢業了,想好要去哪兒打工了嗎?”蘇鏡難得關心一下侄子黯淡的未來。
“我想繼續讀書。”蘇白說。
不卑不亢,眼裡都閃爍著希冀的稀碎的光。
倔人一個。
蘇鏡想,他大概不會讓蘇白繼續讀書。
他對讀書並沒有什麽好印象,何況上高中就要交學費了。
但他那時呼出了一口煙,鬼使神差地說:“你要是十五歲後分化成了Alpha,我就讓你繼續讀。”
Omega的話直接嫁人最好,Beta就直接掐死吧。
而如果蘇白真分化成了Alpha,那個將嫂子標記於蘇鏡來說不存在的人,就會更加清晰地浮現出應有的輪廓。
可是蘇鏡還是說出了這樣的承諾。
莫名其妙的。
果然還是因為,蘇白太像嫂子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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