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顫巍巍地睜開眼,抬手似乎要掙扎著坐起身。
蘇白忙上前攙扶:“您是要喝水,還是想吃點兒什麽?”
老人搖搖頭:“我剛想起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想趕緊跟你說。”
他頓了一頓,低聲歎息道:“可是好像又忘記了。”
一整段話有條不紊,完全不像最近那些斷斷續續的喃喃自語。
蘇白心下又是忐忑又是希冀,輕聲寬慰道:“沒事兒,您慢慢想,不著急。”
老人黯然地搖搖頭:“想不起來。”
忽地他又抬眼,略顯急切地問:“小司什麽時候過來啊?”
“初五,還有兩天。”蘇白答道,“快了,就這兩天。”
聽起來老人算是清醒的,他還記得“小司”,記得小司要來看他。
“快了,快了。”老人也跟著重複,渙散的眸光有了一點清明,“我好像又想起來了,小白。”
“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多余的話,老人沒再說,又合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司望去妹妹家拜完年,可算是完成了他這一趟回老家的所有任務。
“硬是回來花一大筆錢才舒坦。”司宇照舊陰陽怪氣。
齊昂熟練地碰一碰他胳膊,示意他少說兩句。
司望對此已然免疫,誰讓他年初一就又搬回弟弟弟夫家住,哪怕又給紅包又送禮物,也不能消減他給小兩口帶來的麻煩。
畢竟他在跟前,這小兩口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拉拉手拽拽胳膊。
司望已經很注意不讓自己的存在感過於明顯,奈何一米八的大活人一個,很難真正變成紙片。
買的初五下午一點的機票,所以他得趕早坐高鐵到市區機場,初四收拾完東西,本來還想跟司宇齊昂去一趟酒吧,被小兩口嚴詞拒絕。
司宇不多搭理他,齊昂就負責解釋:“大哥,你早上九點鍾的高鐵,還是早些休息吧。”
司望自是知道弟弟弟夫的好意,不過他稍微有些好奇:“每天也沒見你怎麽休息啊,小齊,你白天工作,晚上還得熬大夜。”
“我都是抽空余時間,零零散散地補覺,所以不困。”齊昂說,“司宇之前也是和我一樣,零零散散地補覺,晚上熬大夜,白天陪我到處跑活。”
所以才大病了一場。
司望看了眼司宇,“有什麽需要幫忙,盡管跟大哥開口。”
司宇隻勾住了齊昂的手:“我倆可以的,你別瞎操心。”
行吧行吧,瞎操心。
初五當天,司望起得很早,一是不願意過多打擾,二是蘇白那邊的情況不算太好。
有可能初五的票都買晚,他也想過提早,但w城距市區太遠,高鐵票和機票的時間要協調上,很不容易。
他幾番周折,才訂到初五最合適的票。
視頻通話裡,蘇白反覆勸他別急,似乎也在反覆讓自己寬心。
司望看得出來,他不在,蘇白整個人的狀態是緊繃著的。
離開前,司望把紅包袋壓在了茶幾的果盤底下,那小兩口回家太晚,這會兒還在補覺。
等他們起來,司望也已經通過車站安檢,在候車室裡安然等車了。
高鐵沒有晚點,司望坐上車,陸陸續續收到弟夫和妹妹的問候。
“目前一切順利。”他一一回復,“到地方了我會發信息報平安的。”
放下手機,他拉開拎著的挎包翻找出充電線,與此同時還翻找出幾個紅包。
有兩個是給外甥外甥女的壓歲錢,紅包外頭是他特意挑選的“平安喜樂”字樣。
另外兩個有些陌生,他打開其中一個,裡頭果不其然是一遝紅票子,還有一份米白的信紙。
司望抽.出信紙,展開來映入眼簾的是司宇那連滾帶爬的字。
“本來是想推給司源寫的,但她說她自己得寫一份,還要教倆孩子寫,顧不上我,讓我自己寫。”
“錢不是給你的,是給哥夫的見面禮,雖然還沒來得及見上面,但得幫你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我和齊昂會好好過日子,勿念,你要給錢的話,我還是會勉為其難地收著。”
好草率的信,或者應該算是一張便條吧,內容和字兒一樣草率。
司望重新折好防護區,嘴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另一個紅包構造和這個一樣,紅票子外加米白信紙。
司源寫字兒就斯文秀麗許多,不愧是有可能會當語文老師的人。
“大哥:
見信好。
很多年沒給你寫過信了,可能也是因為如今通訊便利,而我們又漸行漸遠。很多年前給你寫信的時候,我們還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我率先疏遠的親人,也沒有想過一向和我不怎麽對盤的二哥,會成為我灰暗婚姻生活的仰仗。
二哥總是說,如果不是他我會過得更好,會跟你一樣過得好。我記得我反問,你怎麽知道大哥就過得好?很多事情你不說,我們也不問,但並不代表我們不會知道,怎麽說我們都是流著一樣的血。
所以我漸漸跟二哥要好,也漸漸開始理解你。兄弟姐妹間沒有一輩子的仇,同樣兄弟姐妹間也不能沒有屬於自己的世界。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只是因為湊巧而降生在同一片屋簷下,比旁的人更親近,但到底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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