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都平時對他總是畢恭畢敬,此時也忍不住搖頭,心裡歎了口氣,本想勸解,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去醫院的路程並不遠,心急才顯得格外漫長。陳簡以前沒什麽進醫院的經歷,他家有私人醫生,他也比較健康,連感冒發燒都不多。上次來醫院是什麽時候?早就不記得了。
醫院是個壓抑的地方,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陳簡往搶救室走的時候,有醫護人員推著移動病床腳步匆匆地與他擦肩,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病人的情況似乎不太好,家屬跟在後面一路抹眼淚。
陳簡自己心煩的時候也見不得別人傷心,他想起今天下午江硯抱著他哭的樣子……那樣一張臉,那樣一個人,無法想象他渾身是血被抬進救護車的畫面。
陳簡扶了一下牆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往前看,搶救室的大門緊閉著,謝霖正站在門口衝他比手勢,另一隻手拿手機,不知在跟誰打電話,看上去的確很忙碌。
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江硯的助理,另一個是江硯新上任的經紀人,叫什麽不太清楚。陳簡沒有跟他們寒暄的心情,大步走過去,問謝霖:“檢查結果出了麽,有多嚴重?”
謝霖收了手機,怕陳簡難受,不敢答的太詳細,隻說沒有生命危險,叫他放心。可是人還在裡面搶救,現在就說沒有生命危險了,陳簡怎麽能真正放心?
他不說話了,靠著牆,面容隱在走廊的陰影裡,周身氣壓十分低沉。
謝霖看了看他,心中感慨,隨口道:“他下午去找你,我以為會在你那兒過夜……哪想到他喝了酒還敢開車。”
說者無心,陳簡聽者有意,神色又黯了幾分。
——是,如果留江硯過夜,是不是就不會出意外了?
可現在追究這個有什麽用?奇怪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江硯什麽時候喝酒了,在他那裡喝的嗎?實際上江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也不知道,後來為了不聽那些告白,他乾脆戴了耳機,如果早知道……
沒有如果。
陳簡不是喜歡後悔的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部分要歸功於性格,一旦出現什麽問題,他永遠不會先回頭抱怨,而是往前看,理智地分析局面,尋求解決辦法,盡量把損失降到最小,把收益放到最大。
可如今江硯生死未卜——盡管他們已經分手了,他還是愛他——這個時候,他能有什麽辦法?理智沒有用,分析沒有用,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乾等著,默默忍受時間仿佛停滯不前的煎熬。
等得久了,陳簡越來越不能冷靜,第一次感到深切的痛恨,痛恨江硯,恨不得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
後來,謝霖暫時離開,去處理相關手續,遵照陳簡的意思,把旁邊兩個木頭樁子似的人也帶走了,在場的只剩下陳簡,還有鄭成都。
鄭成都的頭腦清楚一些,提醒陳簡應該通知江硯的家人,可一時找不到聯系方式,隻得作罷,過後再說。
搶救持續了幾個小時,人始終不醒。期間有護士從門內出來,陳簡向她詢問了一下情況,得知江硯全身多處受傷,失血過多,肋骨斷了三根,並傷到肝髒,肺部發炎,車禍時頭部不知撞到哪兒,有嚴重的腦震蕩,且顱內有出血……護士說了一長串,陳簡沒聽完就不行了,打電話把謝霖叫了回來,自己去吸煙區抽煙。
天快亮的時候,手術終於結束,江硯被轉入重症監護室,那之後的幾天,一直保持昏迷狀態,偶爾還會高燒。陳簡完全沒法工作,每天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待在醫院。
一開始病房不給進,他就站在外頭,隔著玻璃看一眼裡面的人,不敢多看,一眼已經足夠傷他心。
在車禍發生的第三天,江硯的父母一起回國了。陳簡沒出面見他們,交給謝霖處理,可他總要來醫院,躲是躲不開的,見面又麻煩,說不清他和江硯的關系,陳簡想了想,最終以“朋友”作答,表情自然得倒像從來沒見過江硯的媽媽似的。
又過了幾個日夜,日歷翻開十一月份,再有幾天就立冬了。陳簡忽然意識到,他和江硯相識於今年春天,已經過去半年多了,時間過得真快。
可這半年都發生了什麽,仔細回想起來,竟好像很模糊,只有一些彩色的、黑白的斑駁畫面從眼前掠過,好像電影,看過忘了最好,不該深究細節。
這天下午,江硯終於醒了,只在一點多醒了一次,人似乎不夠清醒,面對房間裡的醫生、父母、助理,還有陳簡,他一臉茫然,仿佛下一秒就會來一句“我是誰,我在哪”,他也的確這麽問了。
醫生說是腦淤血壓迫神經引起的正常現象,不必擔心,再恢復一段時間就會好。
陳簡不知道該做個什麽表情,既因江硯的蘇醒感到放松,又有股莫名的緊張。江硯的那位女助理倒是個腦子有包的,頂會耍貧嘴,說他不會失憶了吧?電視劇裡都是這麽演的。
陳簡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隻想讓她滾蛋。可後來在回公司的路上,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客觀上講,假如江硯真失憶了,對他們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一定能斷得徹徹底底,誰也不會再糾纏誰。
然後將過去的一切交給時間治愈,兩人回到各自正確的軌道上去。至於感情上如何,陳簡控制自己盡量不想,分手這種事,長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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