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他才十四五歲吧,但已經很有名了,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時虛擬幣剛剛誕生,沒有人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兒能掙錢,少爺卻花幾百美金買了幾千個幣,說:‘越瘋狂的投資,越容易獲得驚人的成功,就算沒有,我也享受了賭一把的樂趣,何樂而不為呢?‘,簡直無法相信這是從一個小孩嘴裡說出的話,事實證明,他眼光確實很有前瞻性,現在他帳戶裡的那幾千個幣,價值上百億。”
“但同時吧,我也聽說他脾氣古怪,對下屬很苛刻,一言不合就會辭退,所以我本來不想去應聘的,可當時真是走投無路了,沒辦法,就不抱希望地去了,心想著要是還不行,就去賣血、賣器官,能籌多少是多少。”
“沒想到面試的時候是他親自來面,和我一塊兒進終面的還有十幾個候選人,他們的履歷都很專業,也都很會說話,讓人感覺很忠心很可靠。我嘴笨,說不出什麽漂亮話,只能實話實說,還以為肯定沒戲了。”
周毅說到這兒,似乎回想起了當時的畫面,不禁笑了笑:“沒想到少爺最後選中了我,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大膽問了他。他告訴我,其他人的忠心都是假象,不過是為了高薪,一旦有人出更高的價錢,他們很容易叛變。但同樣的錢,給到我,我會感激他一輩子,為他拚命為他死,當然是招我更劃算。”
柏朝搖了搖頭:“借口罷了,他總是這樣,用勢利的借口,掩藏自己的善意。因為他知道,善良對於他那樣身份地位的人來說,是一種會被利用的弱點。”
周毅認可地點頭:“我也明白,少爺並不像他表現出的那麽自私自利,我入職後,他立刻預付了我未來十年的工資,幾百萬……我當時都覺得他瘋了吧,也不怕我卷款逃跑,哪有正常人敢這麽做?可他真的轉錢過來了……這筆錢讓我老婆多活了三年,她看著小果長大,讀幼兒園,給小果寫了很多信,留下了很多影像,這樣即便她離世了,小果也能感覺到她的陪伴。我倆甚至帶小果去了很多地方旅遊,都是少爺出的錢,住最好的酒店,我老婆玩得特別開心,說這輩子都沒這麽奢侈過。”
周毅的眼眶微微紅了,聲音也有些哽:“最後她走得很安詳,說自己所有的心願都完成了,了無牽掛了,在我懷裡閉上了眼……後來,少爺幫我把我老婆的骨灰做成了鑽石,說等到小果結婚那天,婚禮上可以戴,相當於她媽媽出席見證了……”
醫院門口,人流不息,有的拖著病痛的身軀,去面對一場忐忑不安的審判,有的神色輕松地走出來,呼吸著沒有消毒水氣味的新鮮空氣,享受著六月的最後一片豔陽天,仿佛重獲新生。
人來人往,人留人走。
到這個夏天結束、秋天到來之前,這世上又會上演多少場生離死別?
“世事一場大夢罷了。”柏朝揮手攔了輛出租車,打開門,“你老婆只是離開了你的夢,你女兒還在,這還是一場美夢。”
周毅坐進去,對司機報了地址,側頭笑笑:“你年紀輕輕倒活得豁達,是啊,我還有女兒,還有父母,當然還有少爺,做人要知恩圖報,我很感激他,用余生來報答他也是應當的。別人總說他這兒不好那兒不好,但我覺得他本性是很好的,比大多數看似善良的人都好,你也覺得吧?”
“他本性怎樣都沒關系,我不在乎。”柏朝流了不少血,又坐了高速飛行的直升機,有點暈機,臉色略微蒼白,可說話依舊擲地有聲,“無論他仁慈善良,抑或窮凶極惡,被所有人唾棄,我都陪著他。”
“你這話說的可就表裡不一了,咱們哥幾個就屬你最不聽少爺話。”
“他身邊不缺聽他話的人,如果我太聽話,會很無趣。”
周毅一開始沒聽明白,琢磨了一會兒,猛地領悟:“小柏,夠心機啊!”
柏朝閉目養神,沒搭腔。
出租車駛離醫院,開到紅綠燈處等待時,一輛救護車從背後強行擦肩而過,刺耳的警報聲迅速刮過耳畔,呼嘯而去。
周毅仔細端詳身旁這位新同事,回想起洪良章說,虞度秋正在調查他,而且是最嚴格的級別,和當初自己入職時一樣。
會這麽做,其實未必是有所懷疑,更可能是出於另一個原因——虞度秋真的想留下他。
短短一個月,就從臨時工轉為正式工,恐怕是有史以來頭一回,何況虞度秋從不把看上的情人和貼身的員工混為一談,卻為他一再破例。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控制住火嗎?
如果能,或許不是什麽壞事。
周毅腦子一轉,旁敲側擊地提醒:“既然你打算死心塌地跟著少爺,那當哥的好心勸你,別光想著吸引少爺注意,忘了本分,咱們當保鏢的,最要緊的還是保護雇主安全。這次少爺回國搞這個太迷死項目……”
“……”柏朝無語地更正,“是Themis,古希臘神話裡代表法律與秩序的正義女神,可見他這個項目就是為了破案而創辦的,否則不會叫這個名字。而且,他本人不信神,所以這個項目究竟能不能實現……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周毅愣了愣:“原來少爺能好好起名啊……我不了解這些生意上的事,我只知道,無論少爺他是認真還是胡來,都已經引起各方關注了,你也看到這段時間發生了多少事,務必小心,不要讓少爺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轍。”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