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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真的會下雪嗎?”燕歲小聲地問。
機艙裡有些吵,所以景燃貼到他耳邊,“塔克拉瑪乾會。”
燕歲很想看看白色的沙丘,但眼下是夏天。
“所以你想好畫什麽了嗎?”景燃問。
燕歲搖頭,“沒有想法。”
“沒事兒,正好出去找找靈感。”景燃說,“我很喜歡新疆,相信你去了也會喜歡。”
重新踩在新疆土地上,景燃以為自己會感慨良多,但實際上他很平靜。他來過很多次新疆,從業以來,年年環塔都有他。
但他還是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長長地呼吸,似乎在依靠普魯斯特效應來喚醒一些記憶。
景燃和燕歲是最早抵達新疆的,景燃想帶燕歲先跑一跑環塔的路線,這條線幾乎貫穿了他的職業生涯,他曾在這裡有過最輝煌、最耀眼的時光。
路上,燕歲能看見不少地方已經出現了環塔拉力賽的元素,商場的LED外屏、街道上的橫幅。
以及路面的豪車。
景燃租了輛越野,如今進沙漠已經有一條現成的高速公路,驅車三個多小時就能到。
這是燕歲第一次見到沙漠……
“和想象中不太一樣。”燕歲坦言。
風很大,很多沙子,但不是眼前這個樣子。
景燃笑笑,“我明白,你想象的沙漠在腹地,這兒屬於景區。”
“哦……”燕歲點點頭。
沙漠有觀光區,每年來沙漠旅遊的人非常多,所以燕歲看見的沙漠全是越野、露營帳篷、小吃攤,還有人在遛狗。真的非常景區化,甚至還有手機貼膜。
“想什麽呢?”景燃問。
燕歲指指遛狗的那個方向,“我在想,如果他遛的是一隻貓,貓會不會驚訝於這世界上還有這種規模的貓砂盆。”
景燃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上車後繼續開向沙漠中心,景燃檢查了一下燃油和備用的桶裝油,越往深處開,沿途的警示標語就越來越多。
燕歲不擔心,也不害怕。仿佛此時他坐的副駕駛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晚上八點過半天還亮著,越野後備箱有生火的小爐子和野營帳篷,這種帳篷和越野是一體的,依附車身所以更加牢靠。
燕歲帶了速寫板,景燃像掐好了點似的,生了火之後太陽日薄西山。
小鐵鍋上咕嚕嚕燒著水,景燃煮麵,車裡還帶了一些半成品的食材。
畫點什麽呢……燕歲捏著炭筆,一下下地敲著自己嘴唇。
思索間,景燃已經煮好了面,蹲在那兒朝他笑。
“你笑什麽。”燕歲問。?/鱊/{柒/貳/醫/柒/柒/柒/灸/叁/柒}
景燃沒再笑了,他用筷子攪一攪面鍋,“我幫你想想?”
“好。”燕歲點頭。
那幅畫雖然在速寫紙上是個草稿,但燕歲似乎能看見它在畫布上被完整畫出來的樣子。
草稿中是星空、沙漠。
但夜空中的星星們在向下墜落,每落下一顆星辰,就在這裡變成沙粒,最終成為沙漠。
最終畫作的名字叫《告別》。
是星辰向夜空道別,它終將隕落,化作沙粒、塵埃、枯草,回歸這世界的終點,只有夜空銘記它閃爍過的光亮。
那晚之後,景燃帶著他繼續開車。
“我們去哪兒?”燕歲問。
“昆侖山。”景燃說,“帶你看看我死去的人生。”
環塔拉力賽將昆侖天路設置為最後一個賽段作為終段,也是告訴人們,等你跨過戈壁沙海、山谷雪原,最終等著你的,是這世間最絕美的風景,和最魔鬼的賽段。
租來的越野車沒辦法在昆侖天路跑得多麽灑脫,景燃也沒有想要開得多快,甚至車窗都是降下來的。
耳畔山風如同詩史詠歎調,高海拔讓燕歲稍微有些不適。昆侖天路在高山草場之巔,有一瞬間燕歲感覺這裡便是新疆的“至高嶺”,遠處山脊的積雪宛如新娘的頭紗。
一百五十多公裡,燕歲只聽見無盡的風聲。
直到車速漸緩,燕歲收回視線,看著主駕駛的車手,臨到此時他才明白景燃失去的是什麽。他曾是追逐昆侖山風的人,那悲壯的詩史詠歎調唱的是過去的他。
他真的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越野慢慢停了下來,停在路邊,依靠著山壁。景燃打雙閃,停車,從主駕駛開門下車。
燕歲不明白他要做什麽,只見他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駛,替他拉開車門。
燕歲下車。
嘭。景燃把車門關上,接著猝不及防把他腰一掐、一舉,直接把他舉到車頂坐著。
燕歲還沒來得及問。
景燃按著他大腿,說:“這兒,就是我那年的頒獎台。”
“什麽……”
景燃的聲音混在風裡,“SS9昆侖天路的賽段頒獎台,環塔拉力賽的終點線,那兒。”景燃朝另一個方向指過去,“就是收車台,冠軍賽車開到正中間,兩邊是亞軍和季軍。”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那麽這時候應該會被切入回憶殺。
那些閃光燈、現場記者的新聞稿、香檳被打開的“嘭嘭”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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