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微垂著眼瞼,從余光裡望著他。
盛明寒的動作輕柔又緩慢,仿佛摸的並不是那縷發,而是他柔軟又溫潤的臉頰。
周歲站在他跟前,盛明寒的背後是一圈發亮的模模糊糊的光影。他一秒一秒地數著這段大家都靜默的時間,大概十幾秒過後,他的肩膀輕微動了動。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盛明寒已經收回了手。取而代之的,是他微微傾身上前,肩膀壓住了儲物櫃尖銳的那一角。
棱角在他的手臂上陷下一道痕。
他也靠在櫃子上,離周歲近了一些,但又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這樣說話時不用費力,就能清清楚楚地傳到耳蝸裡。
“明天……”盛明寒注視著周歲,聲音壓得很低,“一起去滑中級雪道吧。”
他少有這樣的時候,與示弱稍有區別,只是呈現出稍微柔軟的姿態。周歲腦子裡拉高了警戒,但耳朵又不自覺地麻了麻。
但他沒有心軟。
“不去。”他頂著盛明寒的目光,搖了搖頭,“我初級都沒滑熟練呢,不會滑中級。”
“我教你,不會摔的。”
“不要你教。”
盛明寒便不說話了,像之前周歲想跟他和好一樣,用拖鞋輕輕碰了碰周歲的。
一下,一下,又一下。
“別動。”周歲把腿收了回來,隨便找了個理由說他,“水都濺到我身上了。”
“哪有。”
盛明寒反駁完就下意識低頭,拖鞋步過潮濕的淋浴室,鞋底確實是濕的。
嘴硬歸嘴硬,他還是把腿收了回去。
只是話題又轉了回來。
“去麽。”他說,“去麽。”
周歲揉了揉耳朵,意思是嫌他煩。盛明寒便像犬一樣,抬手搭在他胳膊上,把他的動作擋下來。兩人你來我往的好幾個來回,這樣的小把戲盛明寒好像不厭其煩,最後還是周歲先敗下陣來。
太幼稚了。
還好沒人看見。
“今天我問你要不要去中級雪道,你還說暫時不去。”他掀起眼皮,冷冷淡淡地說,“原來你是打好了主意,讓我明天跟著你去,是吧?”
盛明寒聽出他話裡的松軟,覺得可愛,笑聲悶在嗓子裡,在狹小的換衣室裡發出輕微的震動。
儲物櫃也跟著,悶不作聲地晃。
連周歲都感受到了,忍不住拍了拍櫃門,發出清脆的響聲。
盛明寒便咳了一聲,正經道:“那倒沒有。你要是想滑初級的,我就陪你。”
他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討人厭的身影,笑容又淺了,怪不情願地說,“主要是嫌他煩。”
單聽他的語氣,周歲就明白是誰了。
按照計劃,他們會在陽光度假村待兩天,後天上午就會離開。
明天是滑雪村的最後一天,周歲簡單的初級雪道已經可以隨便滑,但是一些中高級技巧還要繼續摔打才能練出來,難得可以和他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沈應淳不會放過。
初級雪道上本來人就多,時不時地就遇到摔倒的新手,與其說是滑雪還不如是在練避障。盛明寒之前就沒滑得盡興,再想到明天雪道上還要加一個沈應淳,就格外膈應。
好不容易來一次東北,還不能高高興興地滑個雪,也太可惜了。
泡溫泉之前,他特意和前台打過了電話,讓他們清出了一條vip雪道,除了救護人員和攝像以外,明天不會有其他人打擾。
他們可以從頂端一躍而下,滑板踏破雪空,直到動力消失、停在雪道的盡頭。
不說別的,單論躲開沈應淳這一條,就足以讓周歲動搖了。
不過他沒有立刻答應。
“你怎麽這麽討厭應淳?”周歲很好奇,“之前我介紹你倆認識的時候,你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之後還陸陸續續地約了好幾次飯……平時你都不怎麽愛和他們打交道的。”
周歲的朋友很少,每每帶他見朋友們的飯局,盛明寒都周全得像是拜見家長一樣,從來不會讓他們感覺到疏離和冷淡。
但實際上,除非有事,他一般情況下很少會和周歲的朋友往來。
周歲也知道他性格有些不同,內心不喜歡這些觥籌交際的場合,所以很少逼他去。
這些年來,周歲和以前的朋友要麽失去了聯系,要麽大家生活圈子已經無法融合,沒有了共同話題,自然而然地淡去了。
偶爾提到他們時,盛明寒也沒什麽反應。唯獨提到沈應淳,他臉上厭惡冷淡的表情怎麽都掩飾不住。只是起初的時候,他們交往還很密切的。
到了現在,差異就愈發明顯了。
周歲心裡疑惑,也揣測過或許這兩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暗暗交鋒過,大約鬧得很難看。
他抱著這些猜想,仔細地打量著盛明寒的神色。然而對方不知道是掩飾還是真情,眼神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沒什麽,性格不合罷了。”盛明寒說。
話音剛落下,周歲就知道他在說謊。
當初提離婚時,盛明寒問他要原因,周歲看他那麽固執,就隨口說了個理由。
正正好就是這四個字。
到他和沈應淳這兒,這麽巧,也不合了。
周歲挑了挑眉,“都到現在這一步了,還是不能告訴我?”
“不是不想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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