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混跡娛樂圈多年的宋琦現在跟他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似乎絲毫也認識不到,這件事是錯的。
這很可怕。
沉下去,傅星徽就會和這個圈子裡大部分的飲食男女一樣,成為爬床鏈上的一環。
以身體作為工具,鑄造出天底下最冠冕堂皇,最光鮮亮麗的狩獵場。
縱情聲色,揮霍錢財,逐樂貪歡,極盡享樂,最後迷失自己。
他唯有守著底線,依靠著最後的的浮木,就像是衣衫襤褸的乞丐緊緊地抓著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努力告訴自己,讓自己在沉淪的瞬間清醒並想起來——我還是個人。
盡管他的尊嚴可能早就幾乎一.絲.不.掛,聽起來更像是蒼白的自欺欺人。
黑色的輕紗蕾絲在骨節分明的手裡被撕得粉碎,清晰的裂帛聲回蕩在安靜的車裡,年輕的Pluto隊長把自己的“前程”連同著整張房卡一起掰斷,最後緩緩望向宋琦。
“你忘了丁宇哥是怎麽死的了嗎?”
傅星徽一直是好說話的性格,一副你跟他商量什麽他都會答應的模樣,這還是宋琦第一次見傅星徽這麽強硬的樣子。
不知道是因為傅星徽的態度太過於出人意料,還是因為他提起了丁宇,宋琦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對峙片刻,他軟下聲來,帶著安撫地意味輕輕拍了拍傅星徽,換了迂回的口吻,“剛那點東西能吃飽嗎?要不我再帶你去吃點東西,吃飽了,再做決定。”
傅星徽沒回答,而是對宋琦伸手道:“手機借我一下。”
他出來的急,忘了帶手機,宋琦把手機遞給他,以為他是有什麽急事,沒想到傅星徽在他的列表裡找了一圈,直接撥給了吳導。
“傅星徽!”
傅星徽推開車門,把宋琦甩在後面,大概是剛剛對他們的印象不錯,吳導的語氣還算溫和,“什麽事?”
“吳導,”傅星徽穩了穩自己的聲音,垂下眼道,“抱歉……”
等宋琦好不容易追到傅星徽的時候,他已經掛斷了電話,坐在路邊,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他把手機還給宋琦,後者捂著頭懊惱道:“你跟吳導說什麽了?”
“說我不想給他當情人。”
“臭小子你——”宋琦罵了句娘,又道:“那他怎麽說?”
傅星徽耳邊回蕩著吳導氣急敗壞的聲音:“傅星徽是吧,我記住你了,你就等著糊一輩子吧。”
他笑了一聲,對宋琦道:“他怎麽說重要嗎?”
傅星徽抬眸望向他,分明是溫柔的眼睛,卻在這一刻顯得強硬又鋒利。
“宋哥,”他說:“我還沒走到絕路呢。”
宋琦讓他眼裡倒映的月光晃了晃,忽然有些晃神。
傅星徽坐在水泥地上,臉上的紅酒沒擦乾淨,白襯衫上還有斑駁的酒痕和飯店裡染上的各色香水味,怎麽看怎麽狼狽。
可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他笑著望向他,就好像被踩折的小草,在一場摧枯拉朽的大雨之後,竟然發出新芽了。
那天回到公司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意外的是,他們在公司的門口看見了一個人。
身量頎長的少年穿著白色的短袖衛衣站在門口,大概是夜深了加上剛下過雨,風有些涼,他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外面又套了一層衛衣的帽子,站在燈光下時而搓搓手,時而跺跺腳。
“那不是紀朗嗎?”宋琦說。
“是他,宋哥你停下車,”傅星徽高興道,“我去換身衣服。”
他一路小跑著回宿舍,把那件沾了紅酒漬的衣服脫下來,換了件乾淨衣服又洗了把臉衝下樓,可是他再跑到門口的時候,燈下的人卻消失了。
他走出門外張望了幾下沒看見人,又跑回宿舍拿手機,他今天出門的時候渾渾噩噩忘了拿手機,這會兒一打開才發現紀朗下午給他發了消息說晚上來找他。
他正準備給紀朗撥回去說他回來了,又接收到了一條新的短信:
“哥,先前怕你擔心,一直沒告訴你,附中也不讓我念了,說我太鬧騰,影響附中的學風和其他人學習。
我爸媽重新給我聯系了郊區的高中,是全封閉管理的學校,所以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聯系你了,等過年的時候,或者我高考完之後再給你打電話。
這些天你電話裡總說你現在沒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騙我,本來今天想來看看你有沒有撒謊的,結果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人,再等就沒有末班車了,明天九月一號,我爸讓我晚上必須回去,明早要送我去那邊的學校,我必須得走了。
哥,我複讀這一年,你一定要等我啊,等我長大了,就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了,明年這時候,我帶你去A大玩!”
傅星徽掃完短信的內容,準備打電話的指尖頓住了,一番折騰,他剛剛跑得太快惹出的一身汗也漸漸涼了下來。
微涼的風吹過他的後背,傅星徽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塞進口袋裡,提著洗衣液,拿著白襯衫去了盥洗室。
那件被吳導碰過的衣服上還殘留著厚重的酒氣和混雜的香水味,而十七歲的紀朗站在燈下的樣子乾乾淨淨,就像一張白紙一樣。
他的心是乾淨的,眼睛也是乾淨的。
坐在宋琦車裡的時候,他們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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