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回頭看了一眼賀欲,眼神不太清醒,有點瘋瘋癲癲的,一雙手黢黑,腳上沒穿鞋。
賀欲皺著眉,沒有要追的打算。他不確定對方具不具備攻擊性。
錢包裡有零散的幾百塊錢,別的重要證件不在,賀欲在路邊的路燈下停住,掏出手機看。
可能是他太過顯眼,路過的小孩好奇地打量著他,還脆生生地叫了句“哥哥”。賀欲抬頭衝著小鬼頭笑了笑,沒說話。
“誒,你好?”一道雄渾的聲音響起。
賀欲側頭看,發現來人很魁梧,年紀四十上下的樣子。
“你是外地人吧?”彪叔上下打量賀欲,“來找親戚還是啥?迷路了?”
彪叔打量賀欲挺久的了,見他就這麽站在路邊,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又渾身名牌的金貴樣,於是主動上前問個情況。
賀欲只是禮貌笑笑:“沒事,我在這站會兒。”
他現在對這個村子的人都帶了點戒備。
後來就跟彪叔說的一樣,賀欲去了他家借宿,因為身上錢被偷了,賀欲手頭不是很寬裕,他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出門,在路上兜了幾圈,記住了路牌和幾個標志性的建築。
一早上功夫他對這地方熟悉不少,而且也聽到了一點消息。
他知道薑榷家在哪兒,但是沒去。
路上有小孩在聊天,賀欲就蹲在小土坡上,明目張膽地偷聽。
說是村子裡有個大哥哥跑了,換了手機號,家裡人聯系不到他,考上了大學但是居然沒去讀。這事兒成了全村人茶余飯後會談論的話題。
賀欲一聽,覺得十有八九說的是薑榷。
他蹲在土坡上,大太陽暴曬著他皮膚,看著幾個不到他膝蓋高的小屁孩一邊掐架一邊說話,他突然做了個決定。
賀欲前後來過村子七八次,他做主播以後把賺到的錢攢了起來,攢了一百多萬,捐了個希望小學。
和彪叔也越來越熟,知道了到縣城後要怎麽打車。
一年來兩次或者一次,賀欲對這兒的變化也很了解。
但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去找薑榷的家,也沒有主動打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我差不多說完了。”賀欲幫薑榷把行李箱提上樓梯,“很簡單,年輕氣盛的時候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而且也是真的很想做點什麽。”
薑榷靜靜地聽著,他兩找了個賓館,在前台用身份證登記,開了兩個房間。
“為什麽不打聽我?”薑榷問。
賀欲的手又在他腦袋上摁了兩下:“想聽你自己跟我說。”
“我堅信我們會再見面的。”賀欲笑,“本來我其實都打算放棄了,可是你給我送花啊薑榷,我收了你的花就是你的人了。”
前台的小姐這時候朝他們走來:“二位先生,房間已經給你們辦好了,這邊請。”
這棟賓館一共就五層,賀欲他們的房間在最頂樓,乘著電梯上去的時候,薑榷站在電梯間裡看著賀欲後腦杓。
“賀欲,我跟你分開的那年我爺爺去世了,我養的橘貓橙子也走了。然後...我媽媽也,去世了。”薑榷說。
什麽?
賀欲僵硬地回頭,看著比自己低的藍腦袋。
“我爺爺的事情你知道的,他生病花了很多錢治療,所以我們家也欠了很多錢,但是最後還是沒治好,他離開以後沒過多久,我的小貓難產,生下來的四個幼崽我們家沒能力養,我爹就全部送人了。”
薑榷的眼睛很黯,他垂眸看著地面,靠在電梯間的牆上,攥著行李箱手柄的五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本來是想告訴你的,但是變故來得太快,加上那時候你...學習很忙,不回我消息。我也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說。再後來是我媽媽去世,我覺得自己撐不住了。”
薑榷接下來要說的話其實賀欲自己也知道。
“...嗯。所以我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薑榷已經道過歉,但還是再說了一遍,“很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吧。”賀欲艱難地開口。
賀欲站在原地,手不知道該往哪放。他的心像被放在刀口上刺了兩下,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外,尖銳麻木的痛感刺激著五髒六腑。
薑榷的說法太溫柔了。當年的賀欲性格沒那麽好,直白來說,他相當於在冷暴力薑榷。
“你不是問我通感症怎麽來的嗎?”薑榷揉了揉自己耳朵,用手掌捂住,蓋住整個耳廓。
他曾經最不願意讓人知道,最晦澀痛苦,最難耐又熬不過去的悲傷,被時間一遍一遍衝刷著,痛的痕跡已經很淡,只剩下難以釋懷。
“我....”薑榷一開口嗓子變得很低很啞,很難過,他的哽咽讓人感同身受到聽了想掉眼淚,“我媽媽是被車撞死的。”
當時白露不過是在一個很平常的早晨出門,手上拎了個垃圾袋,從家出來到馬路對面就是垃圾桶,她剛把那個袋子丟進去轉身,走了兩步,遠處的車就跟發狂似的刹不住,直接衝她撞了過去。
因為是清晨,沒有目擊證人,肇事者逃逸到現在都沒抓到。
他們家因為窮沒有買保險,鄉村的監控系統很不全面,之後只在樹林裡找到了一輛帶血的大卡車,沒有車牌號,車主不知所蹤。
這樣一條鮮活的人命逝世後,他們家什麽都沒得到,甚至找不到撞了白露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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