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堪堪控制好情緒似的,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個“嗯”字。
“高中的學費……都是我拿榮伯父榮伯母過年的時候給我的壓歲錢交的。大學就更不可能有人替我付了。”
榮西廷夫婦確實對他照顧有加,每年給他的壓歲錢都比給榮令行這個親生兒子的還多,因為知道他很難從姑姑姑父那裡要到錢,每次他去榮家,他們還都要往他的衣兜裡偷偷塞一些零花錢。
甚至他手裡還有一張榮西廷硬塞給他的信用卡副卡,雖然他從來沒有動用過。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隋風的聲音也有些啞了:“伯父伯母對我太好了。”
他不提姑父姑母對他有多差,隻提榮家夫婦對他有多好,在旁人聽來,更覺得他既可憐又懂事,即使被這樣對待了,也依然不肯說那對夫妻半點不好。
施臨卿聽著他不知是出於感動還是委屈的“哽咽”,不由捏緊了筷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高中的學費才幾個錢?
別說隋風讀的是槐城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就算他讀的是價格昂貴的“貴族學校”,那點學費對他們這種家庭來說也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說何兆振夫婦突然把隋風從國際學校轉出來參加中考,還能用不放心侄子出國之後沒人照顧這種鬼話勉強在台面上搪塞過去,那連學費都不給侄子交這種事情,可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他看過隋風的資料,也聽過隋風自己的講述,更是親身領會過隋蘭若絲毫不把隋風當人看的態度,但他也是真的沒有想到,那對夫妻能做到這樣堪稱無恥的程度——
不費吹灰之力霸佔了兄嫂苦心經營起來的公司,像暴發戶一樣拿著兄嫂的遺產揮霍消費奢靡無度,對兄嫂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卻連正常的成長環境都不願提供,看起來簡直恨不得他這輩子都不要有任何出息。
如果不是隋風自己爭氣……
是了,人人都覺得隋風長成這樣軟弱可欺的樣子既可笑又可悲。
然而,隋風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不僅沒有如他們所願早早失學,還能考上全國排名前幾的槐城大學,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施臨卿這才意識到,對當時年紀尚小的隋風來說,能平安長大,能好好讀書,能順利升學,每一件事都比維持自己張揚自信的性格重要得多。
何況,他的撫養人大概並不希望看見他失父喪母無依無靠之後,卻依然像小時候那般耀眼奪目。
所以,那些在他成長路上看著他身陷窘境卻冷眼旁觀的人,也根本沒有資格以“恨鐵不成鋼”的借口去輕視甚至譴責他——
鐵固然可以轉化成鋼,但既然沒有親自動手去熔煉過,又怎麽能指望生鐵自己變成鋼材?
隋風完全不知道自己“低落沉默”的這一會兒,施臨卿跌宕起伏的心理活動已經進行到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階段。
但他很滿意地發現,周圍那些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經摻雜上了同情和憐愛。
盡管隋風並不是很需要他人的同情,但他很樂於讓更多人知道隋蘭若和何兆振這兩個人做過的一切醜事。
尤其在他清楚這些話大概率會很快傳到施恆鴻和顧曼紜耳朵裡的前提下,他才更加不遺余力。
隋風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一個傷心過度食不下咽的可憐小白菜,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施臨卿見隋風的飯量只有昨天的一半都不到,十分難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如果不是他剛剛先挑起這個話題,如果不是他今天無意之間數度勾起了隋風的傷心往事,也不會讓隋風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他永遠不會知道,隋風剛離開餐廳,就躲進衛生間,悄悄打了一個飽嗝——
早餐太豐盛,上午又窩在書房沒怎麽活動,一直到現在都還有點撐。
第11章
下午施恆鴻待在書房,施臨卿也在裡面不知道跟他商討著什麽,隋風隻好躲回自己的客房看電視。
剛打開財經新聞頻道,朝越集團的大樓就迎面跳了出來,正接受采訪的那位西裝革履,一身的精英范兒,但不姓施。應該是朝越內部負責某個項目的管理層。
主持人一身職業裝,臉上的微笑更加職業,滔滔不絕地介紹著朝越的近期動向和股票走勢,以及對各個行業的影響——
朝越集團涉足的領域太多了,很多行業都會受到它每一個微小舉動的影響。即使有的行業表面看不到它在經營,那背後也會有它或投資、或收購、或控股的影子。
這也難怪。
施家的財富是逐代累積的,但時代風口一直在變化,每一代人也有自己偏好的領域,所以他們並沒有在某一個行業佔據壟斷性的霸主位置,而是不斷拓寬經營范圍。
這大概也是出於“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考慮。
比如施恆鴻掌權時,朝越在金融界和酒店業混得風生水起,但他退下來把位置交給施臨卿之後,朝越集團就又將目光轉向了生物科技和醫療行業。
而在此之前,朝越甚至是以船舶業和遠洋貿易起家的。
主持人身後的屏幕播放著介紹朝越集團概況的資料片,施臨卿的照片夾在其中一閃而過,停留的時間甚至連兩秒都不到,可隋風眼尖地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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