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幾次在走廊上碰到他,男孩兒一直低著頭,他愣是沒從長頭髮裡看出他到底長什麽樣。
護士們閑聊的時候說起那孩子的頻率變小了,天晴之後大家又有了新的注意力。
突然從某天開始,男孩兒不再來找盛明謙,有的護士說他出院了,也有人說是警察帶他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六樓那孩子”的話題在醫院裡又集中了兩天,最後徹底消失。
盛明謙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還有三天就過年了,雖然眼睛還看不見,但檢查之後醫生說他腦子裡的瘀血在慢慢吸收,恢復得還不錯,只要瘀血慢慢吸收掉眼睛就能重新看見了。
過年的那天早上,盛明謙早早就被外面不間斷的鞭炮聲吵醒了,林瀚跟一幫朋友白天來醫院看他,中午跟他一起吃了飯,下午一過探視時間就又都走了,病房裡只有他跟護工。
盛明謙倒是喜靜。
那孩子是年三十的晚上來的。
“盛先生……”那孩子應該是跑著來的,站在那一直粗喘,聲音還是啞的。
盛明謙沒覺得驚訝,他之前就總有種感覺,覺得自己還會再遇見那孩子,病房裡的電視還開著,春晚的歌舞表演聽起來很熱鬧。
“你來了,你好了嗎?聽他們說你出院了。”
“我好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盛明謙笑,“外面冷嗎?”
“冷。”那孩子深吸幾口氣,搓了搓手,“你年夜飯,怎麽吃的?”
“朋友送過來的。”
男孩兒站直了身體:“對不起,盛先生……”
盛明謙一滯:“為什麽突然跟我道歉?”
“沒什麽,我就是想說一句,新年平安,我……先走了。”
那孩子來得急匆匆,走得也急匆匆,說完沒多停留,轉身就走。
病房裡飲水機上沒水了,護工搬著水桶回來,男孩兒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了護工肩膀,護工肩膀上扛的水桶掉在地上,咚的一聲,嚇了他們一跳,好在水桶沒壞。
“對不起對不起……”男孩兒往後退了一步,扶著門框一個勁兒對著護工鞠躬道歉。
“怎麽瞎跑啊,看著點兒路,這大過年的……”
“對不起……”男孩兒又說了一遍對不起,把地上倒了的水桶扶正,一溜煙就跑了。
盛明謙想開口叫住他,猶豫的那幾秒鍾裡,已經聽不到走廊上的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了。
護工換好水,揉了揉肩膀:“盛先生,您再等等,水馬上燒熱我再給您倒。”
“好,謝謝。”盛明謙隨口應了一句,耳朵還對著走廊。
他心裡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男孩兒年三十晚上跑過來,就跟他說了一句“新年快樂”跟“對不起”,頭一句可以理解,那句“對不起”太莫名其妙,沒有緣由。
飲水機在燒水,嗡嗡的加熱聲很清楚。
“盛先生,您家過年有沒有什麽習俗啊,我們家年三十晚上要吃餃子。”
“我們年三十晚上也吃餃子。”
“醫院食堂今兒晚上一直開著,待會兒我去給您打份餃子吃。”
“謝謝。”
“您想吃什麽餡兒的?”
“隨便什麽都行。”
“豬肉白菜?”
“可以……”
水燒熱了,護工給他倒了兩杯水,拎著飯盒出去買餃子去了。
盛明謙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摸到手邊的盲杖出了病房,走廊上的護士看到了要過來扶他,問他去哪兒,盛明謙問護士看沒看到之前“六樓那孩子”。
護士早就把“六樓那孩子”給忘了,不知道盛明謙在說什麽,還問他是哪個孩子,可以幫忙去找找。
盛明謙歎了口氣,杵著盲杖自己往前走,沒讓護士跟著。
杵著盲杖剛走到樓梯口,盛明謙就聽到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他很快就分辨出來了,是那孩子,原來他還沒走遠。
“原來你沒走呢。”
下樓梯的腳步聲斷了,盛明謙摸著門邊走進去,又摸到欄杆下台階。
“小心……”那孩子提醒盛明謙,聲音急促。
盛明謙站住了,不再往下走,一手扶著盲杖,一手扶著樓梯扶手,樓梯間的消防窗口開著,冷風颼颼地灌進來。
“這裡冷,我扶你回病房。”男孩兒說。
他上樓梯的速度太快,盛明謙沒等到他靠近,就聽到了幾聲碰撞聲,緊接著聽到了幾聲痛苦的呼聲。
“你怎麽了?”盛明謙快步下了台階,男孩兒倒在兩個樓梯中間拐角處。
“沒事兒,我走太急從台階上摔下來了,”男孩兒聲音疼得都扭曲了,“你別走了,下面是台階,我腳背磕在台階上了,我緩緩就好了。”
盛明謙皺了皺眉,他聞到了一陣血腥味,很濃重的血腥味,是那孩子身上的味道,在病房裡的時候沒有,剛剛站在樓梯上也沒有,只有一種可能性,剛剛摔下去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盛明謙有點兒緊張,用盲杖試探著往前戳了戳,下了台階把他扶了起來,伸手一摸,摸到了男孩兒的頭髮,發現他的長頭髮已經剪了,現在長度隻到耳朵。
兩個人站穩,盛明謙的手無意間摸到那孩子手裡握著什麽東西,指尖觸碰到一片薄薄的金屬冰涼感。
“你手上拿了什麽東西?”盛明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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