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顯然沒有責怪下屬的“蠢笨”。
他的下屬跟著男人這麽久也早已摸清了,在對於“季瑾”這件事上,他男人總是有著無限的耐心,哪怕是心情極差的時候,聽見他們送來的關於“季瑾”的消息,男人也似乎能輕松一點。
難道男人喜歡季瑾嗎?
下屬越想越覺得怪異,因為他想象不到眼前的人喜歡別人會是什麽樣子。
但他也不過只是猜測,因為彼此共同為男人做事的幾個下屬都知道,男人其實是有心上人的,但是好像死了。
“你在想什麽?”
下屬完全陷入自己的出神,如果他再認真一點,就會發現男人其實已經盯著自己看了很久了。
他嚇得發抖,跪都跪不住了,一屁股摔在雪地裡,聲音都在打哆嗦:“老大,我,我……”
但男人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並不欲與他追究,而是把他從雪地裡揪起來,然後和男人面對面,聽他講“季瑾”。
“他是個理智超過感情的人。他有著我見過最冷靜克制的頭腦,今天的事,他肯定早已經在腦中演練無數遍了。我想,這大概就是他頭腦分析出來的最佳選擇。”
男人說道,“離開陸峙他肯定會很傷心,我們要好好照顧他才行。”
“可是,可是既然傷心又為什麽要離開?”
下屬下意識地接道,“老大,您之前也說了,他不是很喜歡那個叫陸峙的嗎。”
男人輕笑了一聲:“因為過去這麽多年了,他還是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能用理智和克制解決的……算了,和你講你也聽不明白,季瑾是一定會走的,陸峙這次也該死心了。”
下屬聽得迷迷瞪瞪,剛想著眼前的人心情好,想趁此機會索要“藥丸”的時候,卻不想男人湊上前來,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老、老大!”
下屬一瞬間低下頭,不敢抬頭去看男人。
捏著自己的下巴的手很冰涼,手指細長,骨節分明, 顏色卻很蒼白,甚至還透著一股病態。
下屬不敢抬起頭,因為他知道,男人不喜歡被別人看見自己的臉:雖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臉上的面容太過女相,還是因為男人的臉上有可怖的傷疤,但幾個共同做事的下屬之間都知道,但凡是看過男人真容的,都死無全屍。
——是男人親手用他那把珍愛的瑞士軍刀,一點一點剮乾淨骨架。
“去弄清季瑾下一步去哪裡住。”
男人的聲音輕如耳語,他的另一隻手別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瓶猴王丹糖果瓶,倒出一粒烏黑色的丹糖來,又悄無聲息地變到手指間,瓶子倏地消失進他寬大的黑色外衣裡,“打聽不到的話,下周就等死吧。”
那枚“藥丸”就這樣大發慈悲地落進了下屬的嘴裡,下屬欣喜若狂,又因為下周的期限而害怕得發抖,不得不立刻連滾帶爬地離開這個院落。
男人好心情地站起身來,自己往嘴裡也丟了一顆糖果,感受著辛甜的口感在自己唇齒間蔓延開。
仿佛是時間穿梭機,是記憶的載體,他只是嘗著味道,就陷入曾經的美好回憶裡。
片刻後,他對著荒僻無人的院落做了一開香檳的慶祝動作,想著一會要該怎麽慶祝呢。
*
還不到十點,但調解室裡該來的人卻都已經來齊了。
這間調解室其實並不算大,但來的人也不算多,季瑾這邊來了溫雲雲和齊曜,陸峙那邊來了陸知熙和時柯。
不過陸知熙和時柯並不是來幫陸峙舉證的,他們和陸峙說了幾句話後便坐在一邊保持沉默。
調解員是個有些上了年紀的熱心大嬸,季瑾第一眼看見她就恍惚想起自己很久在季瑜所在的小區居住時,那個經常帶著水果和牛奶送給自己的大媽。
她顯然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調解的是怎樣一個棘手的案子,季瑾抿了抿唇,終於是先開了口,讓調解員不用在屋裡主持。
“這……”
大嬸有些為難,但依然和藹可親地看著季瑾,“孩子,你放心就好了,我調解過這麽多年,就沒有調解不成的案子,你只要把你想要的訴求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季瑾沒有立刻回答。
他並不是擔心大嬸的業務能力,而是不想讓更多人再誤解陸峙了。
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這件事已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季瑾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再三囑托齊曜叮囑好溫雲雲,不讓她報警,而只是在婚紗店眾人控制住陸峙後,讓她帶自己離開。
季瑾怎麽也沒想到,溫雲雲不僅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帶自己走,反而還不顧一切地報了警。
他本來沒打算用、只是讓齊曜偽造好以備不時之需的證據,卻不得不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季瑾是親眼看著溫雲雲報的警。
他其實是可以阻攔的,但是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他知道自己不能阻攔:不然之前他做的一切心血,都白費了。
於是季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雲雲報警,把事情一步、一步推到他控制不了的地方。
挺好的。
季瑾閉上眼睛,就能回想起陸峙看著自己、那張不敢置信的面龐。
挺好的。
是自己親手扼殺了所有的希望,把愛意變成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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