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愣著做什麽呢?
他的手一點也沒有抖,季瑾心裡很清楚,他似乎天生就能做到這樣,哪怕現在是把刀子捅進誰的心臟,他的手似乎一點也不會抖。
季瑾想,他應該燒掉了。
他推走了陸峙,陸峙會向前走,自己也應該往前走。
他不該再回頭看了。
季瑾把火苗小心翼翼地湊向那張已經泛黃的紙,火苗搖曳著張開血口,即將要卷上書頁,吞噬掉上面所有曾經留過的痕跡,把所有的一切都燃燒成灰燼。
——你真的舍得嗎?
火苗吞噬的速度比季瑾想象的速度還要快,他甚至還沒眨眼,那刺目跳躍的火光便席卷上脆弱的紙頁。
那個努力工作來騰出時間、坐在黑暗的辦公室裡的自己,那個對著一盞小燈、剖盡渾身辭藻的自己,那個滿懷著熾熱愛意的自己。
就要這樣,被自己親手殺死了。
不,不可以!!
他那反應精確的大腦在那一瞬間再次出現了故障。
理智告訴季瑾他應該看著大火燃燒,他不該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回憶,可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看著自己和陸峙的羈絆,被自己再次毀掉。
就像那天擋在陸峙身前一樣,季瑾的手再次快過了他的腦子。
火是那樣的尖銳滾燙,在那一瞬間,季瑾卻直接用自己的手,摁上了那灼熱滾燙的火苗。
火熄滅了。
季瑾完全忽略了自己手上的傷口,第一時間就去看那張燒了一半的信。
他渾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用力,以至於整個人都有些發抖,但手卻是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些舊情書。
這是唯一能證明他們曾經相愛過的東西了。
季瑾閉上眼睛,心裡的疼痛好像已經超過了手上被火灼燒的疼,但此時此刻他心裡卻只有慶幸。
他冷靜地開始處理自己傷口,近乎有些麻木地等待著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再次跳出來,自己又該如何說服自己。
但他直到把傷口清理包扎好,已經從手蔓延到全身的疼痛也變得沒有那麽難以忍受的時候,季瑾也沒等到那個聲音重新出現。
怎麽回事?
季瑾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燒傷。
他垂下眼眸,用力地在那處稍微一動便能刺痛到絞心的傷口上,狠狠地摁了下去。
季瑾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痙攣起來。
他幾乎站都站不穩,疼痛讓他喘不過氣來,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岸上瀕臨死亡的魚,臉色煞白,額上一瞬間全是因為疼痛而生起的冷汗。
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會在疼痛裡疼昏過去,他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呻吟,余光卻看見自己剛包扎好的白色繃帶上滲出刺目的血色。
季瑾終於站不住,因為無法忍受的疼痛跌在地上,手碰著冰涼的地板時,卻突然感受前所未有的輕松。
昏沉的意識在疼痛裡蘇醒,季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下唇被自己咬破了,此時正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身上各處的疼痛都在劇烈地衝擊著神經,季瑾緩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起身開始處理自己身上的傷。
而那個聲音自始至終都沒再出現。
原來只要足夠的疼,就聽不到了嗎?
季瑾默默地想。
那,我明白了。
他重新包扎好了傷口,按部就班地躺在床上,熄滅了小夜燈,閉上了眼睛。
季瑾嚴格按照自己的生物鍾,這時候他該進入睡眠了。
他向來是很多人眼裡羨慕的那一種,環境的干擾大多時候並不能影響季瑾,他一倒在枕頭上就能沉沉入睡。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晨起的鳥雀在窗邊叫早,季瑾卻並沒有在他自己的生物鍾裡醒來。
他望著床頭櫃上那個清晰跳躍著數字的時鍾,眼睛有些泛起血絲。
季瑾茫然地注視著這間陌生的房間。
他從來沒有發生過認床,也從來不會有無法適應其他地方而睡不好的先例,於是當他清晰地看見時間的流逝時,季瑾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經歷了什麽。
但很快時鍾指向了他季瑾預定的起床時間:他該下樓去做早飯了。
季瑾慢吞吞地踩著拖鞋,手上的傷口傳來鈍鈍的痛,他走下樓梯,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好像一晚上沒睡。
——他失去了睡眠。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季瑾已經把雞收拾好放進了鍋裡,碗裡的花膠早已經盛好了水正在泡發。
他想,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人困了總還是會睡的。
季瑾就這樣若無其事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雖然他知道沒人回來。
花膠雞湯的味道和那天早晨的一模一樣,季瑾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又咬了一口手裡皮薄餡厚的小籠包。
他和那天一樣,隻吃了三個小籠包,把碗裡的湯喝得乾乾淨淨。
季瑾坐在座椅上,平靜地看著這一桌早餐。
他抿了一下唇,走進廚房,小心翼翼把沒吃完的早餐封口好,仔細地存進冰箱裡。
他的手碰到了水,因為有傷的緣故,浸得有些疼,但季瑾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似乎是很想再用力摁傷它,但是又不知道出於怎樣的考量,他又克制了自己想要動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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