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惟一回頭,蔣均良靜靜看著他,揚了揚下巴,“你在看什麽?”
他忽然有些不自在,支吾兩聲道:“我沒看什麽。”
“那你在太陽下傻站著?”蔣均良笑起來,又問他,“你怎麽在這?”
“我來游泳。”
“你在這報了名?我鄰居家的小孩也報了。”
魏惟一點頭。他面色有點紅,像被太陽燒出來點灼傷的顏色。
蔣均良說:“那我走了?”他指了指右側,示意往那邊去。
那是順南廣場的方向。他去哪裡幹什麽?
魏惟一回過神來,蔣均良已經走了,他落後很長一段,忙不迭追上去。
待見到蔣均良的背影,他又放慢腳步,等距離拉長,他又快步追上些,總之要維持在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蔣均良走得很快。或許是日光太烈,他好像想快點到達目的地,步伐多了些焦躁。
山頭的紅日一步步落到山腰。
蔣均良走到了順南廣場的路口,路牌下站著一個人。
打著太陽傘,遮擋了一半的上身。
傘抬起來,將蔣均良納入傘下。
抬起來的瞬間,一張臉映入魏惟一眼簾。
蔣均良把手裡的東西遞過去,說了些話。
他的衣袖被拉住,他低下頭,握住對方細細的手腕,將其拉開。
“王尚,”魏惟一聽到蔣均良說話,“你媽媽很擔心你,對她好點,好嗎?”
蔣均良很少用這麽柔和的語氣和人說話。
他忽然很嫉妒王尚,至少那一刻,他心裡生出了惡毒的蘋果。
王尚的身影被蔣均良擋住,魏惟一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像過期的糖,酸酸的爛,“用不著你來操心我們家的家務事。”
知了的叫聲響了一聲,又一聲,整條街道沒有一輛汽車,連人影也不見,傍晚時分,安靜又停滯。
過了一會兒,蔣均良問:“你爸呢?”
“……我不知道。”
“又在喝酒?”
“......”
蔣均良說:“阿姨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你爸爸不愛她,她在他那裡得不到幸福。”
“得不到幸福就可以出軌了?得不到幸福就可以跟另一個女人私奔了嗎?”王尚問,糖被碾碎了,“我真為她感到羞恥。”
他走了。
傘投下的影子如雲飄走。
蔣均良站在原地,轉身,和偷窺他的魏惟一眼神撞了個正著。
魏惟一大窘,他以為蔣均良會像電視劇或電影裡演的那樣在原地佇立兩分鍾,結果他立刻就回了頭。
他裝作四處看看的模樣,才和蔣均良打招呼,“真巧啊,你也在這。”
“你聽到了多少?”蔣均良走近問。
“從你叫王尚開始。”魏惟一老實說。
“那就是全部聽到了,你要不猜猜他們家是什麽情況?”
蔣均良這麽說話,魏惟一有些不適應。他想了想,試探道:“他爸爸每天喝酒,所以他媽媽和另外的女人出軌並且私奔了?”
“差不多。”蔣均良語氣淡淡的,“阿姨她老公每天酗酒家暴,她不想和他過下去,但是又不讓離婚,所以和別人在一起了。”
太陽下一陣安靜,一輛轎車飛馳而過。
“你有一個幸福的家庭。”蔣均良對魏惟一說,“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
桃紅色的雲彩倒映在他的眼裡,天邊仿佛燃起大火。
“小學的時候,我爸媽常年都不在家,每天下午家裡都靜悄悄的。所以我交了一個朋友,和他一起上下學,但是我外婆不讓我和他交朋友,因為他父親涉嫌貪汙。他很難過,追在車尾後面問我為什麽。我不知道我要怎麽告訴他,所以我沒有回答。”蔣均良說,“開始是沒法擁有朋友,後來是不需要朋友。”
蔣均良望著路牌,輕輕說:“外婆去世後,我一直是一個人住。我不是很想她,也不覺得有多麽孤獨。我一個人也過得很好,我一直這麽覺得。”
魏惟一看著他的側臉,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夕陽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魏惟一想問蔣均良,你知不知道其實你現在看起來很孤獨。
“阿姨以前經常來看我,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有一次我看見她在房間裡偷偷哭。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命運對她做了什麽,我只是想,原來大人也有難過的時候。”
蔣均良說。他轉頭看魏惟一,笑了一下,“下次不要再跟蹤我了,雖然我知道我這麽說,你下次也還是會乾的。”
魏惟一堂皇問他:“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蔣均良以前從不把他的心打開給別人看。
蔣均良說:“就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他穿過魏惟一的身邊,留下不經意的一句話,“你好像變黑了些。”
魏惟一用鑰匙打開門。
家裡坐著個人,伊偲被圍在大包小包裡中間喘著氣。
魏惟一:“媽?”
伊偲看他,努努嘴,“搬東西。”
魏惟一伏手,“嗻。”
汗流浹背乾完活,魏惟一打開冰箱拿了根冰棍。
伊偲站在廚房門口,好像是隨意提起,“你那朋友,鄒文雨,他是不是喜歡男孩子啊?”
魏惟一咬著冰棍的牙齒似乎被凍住,過了一會兒才松口,“你怎麽這麽想啊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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