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恰好從路燈底下經過,柏侹掃他一眼,猝不及防對上那雙明亮上揚的眸子。原本到嘴邊的話卡頓片刻,才慢悠悠說出來。
柏侹:“誰……讓你不和我說話。”
看他這幅哀怨的模樣,紀卻秦險些笑出聲。
仍舊故意繃著臉,卻在步入昏暗的陰影裡時,愉悅從眼尾流淌出來一些。
“煩不煩。”
“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哪有那麽多話要說。”
這句話不是誇大,自從兩人和好,從早上睜眼到晚上睡覺,柏侹像上了發條似的圍著他打轉。
仗著身體不舒服,三天兩頭不去上班,一有時間就往他辦公室鑽。
有幾次紀卻秦實在被打擾到心煩,剛想罵人,看到柏侹蒼白的輪廓又憋回去了。
可偏偏柏侹話多。
沒退圈的時候,尚且能說台詞。
這樣時間一長,紀卻秦更不想理他。
柏侹不樂意了,甩開紀卻秦的手,原地轉了兩圈,氣得要命,抬腳在路燈上踹了下。
“怎麽就沒有了!”
“是你沒話和我說,還是不想和我說?!”
紀卻秦抱著雙臂,挑眉看他,“有區別嗎。”
“你!”柏侹啞口無言,恨不得敲敲紀卻秦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灌了威尼斯的海水。
“遲早有一天我會被你氣死。”
紀卻秦笑了,偶爾看柏侹氣急敗壞,比什麽都要令人開心。
他早已經明白,平平淡淡的日子不適合他和柏侹,吵吵鬧鬧才是最有用的。
他獨自朝前走,柏侹深吸口氣,無可奈何快步跟上,屈指勾上了紀卻秦的手。
金黃/色的房子近在眼前,柏侹卻不想回去。
指了指房前空曠的水岸,他說:“時間還早,坐一會兒再進去。”
紀卻秦看著他,沉默片刻,還是答應了。
在他們中間,威尼斯注定要和另一個人的名字掛鉤,更不用說這片水岸。
它們長久地立在這裡,見過數不清的人和貢多拉,也曾見過幾個月前的爭吵。
紀卻秦並不是很想坐在這裡,甚至不願重遊威尼斯。
與喬喬無關,只是會時不時想起和柏侹荒唐的三年。
他們沒有感情,卻擁有人類能給予的最親密的關系。
不夠親密,但每晚做著最曖/昧的事。
三年的婚姻,真就如同虛幻的泡影。華麗且不真實,不堪一擊但又偽裝密不透風。
紀卻秦垂下眼皮,和柏侹在水岸邊坐下。
在緩緩流動的水面上,還能夠看到對面岸上的霓虹。
“想什麽呢。”柏侹用手肘撞了撞紀卻秦。
紀卻秦實話實說:“想你。”
柏侹一手撐在他身邊,偏身過去,遮住了紀卻秦大半個身體。
“受寵若驚。”
他將下巴墊在紀卻秦肩頭,眯著眼睛,十足的親密。
“讓我猜猜你都想到什麽了。”柏柏侹沉吟片刻,睜開眼睛。
深邃黝黑的眸子在夜裡像顆黑曜石,光影流轉,靜靜盯著紀卻秦。
沉寂、深情。
“那三年,實在很糟糕。”柏侹說,“對嗎。”
紀卻秦沒有說話。
你看,無論是他還是柏侹,都知道這場鬧劇的根本是那場從一開始就錯位的婚姻。
錯誤的開始、無情的過程、匆忙的結束。
從始至終都糟糕透頂。
“柏侹,”紀卻秦偏首看他,“這是我們兩個人的錯。”
這段日子好不容易煨到柔軟粘稠的氣氛變得冷卻,混合著微涼的風吹進兩人心裡。
紀卻秦從不覺得他是對的。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婚姻也是如此,是他和柏侹的錯糾結在一起,共同鑄成了今天。
所以他們誰也不能推卸責任。
柏侹看著他,緩緩俯身,在紀卻秦唇邊親了下。
“再也不會了,以後你的錯就是我的錯。”
“你要開開心心,無憂無慮,每天聽我聒噪就可以了。”
他握住紀卻秦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又輕又緩地硌著兩人的皮膚。
紀卻秦僵直的身體慢慢放松,向後靠在柏侹身上,捏著他的手指揉/捏。
除去結婚當天,這枚婚戒柏侹再也沒戴過。直到離婚後,才又回到他手上。
紀卻秦看了半晌,忽然將它取下,捏在指尖仔細端詳。
昂貴、精致、專門定製。
這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三年、是冰冷的別墅、是無法掙脫的鎖鏈。
紀卻秦看著它,柏侹也在看著它。
靜默片刻,紀卻秦薄唇微動,無聲說了句什麽,隨後伸直手臂,將它扔進了水中。
輕飄飄的戒指落入深不見底的水中,帶不起一點浪花,悄無聲息地一點點下墜,直到觸底。
冰涼海水吞噬的不只是戒指,還有那些荒唐,無理的爭吵。
壓在紀卻秦心頭的石頭一點點散開,他眉眼舒展,好看的眸子裡湧動著比月色更純的銀白。
和柏侹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迎接他的是一觸即分的吻。
“你把它扔了。”
“嗯。”
“扔的好,”柏侹藏在心底的念頭一點點揪出來,尾音都在顫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猜測中,仿佛一頭撞在貢多拉上那樣發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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