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也許在你心裡,我現在還是比不過許詹,但我不會讓你後悔今天離婚的。”
夏余嗤得笑了一下。
他眼眶已經不紅了,傷感也只是暫時的,他現在的感覺更像小時候搬家,雖然跟好朋友還在一個城市,還能見面,卻還是會難過,因為不再是一抬頭就能看見彼此。
他沒有回應這句話,還是說,“開車吧。”
他把窗戶稍微打開了一條縫,讓新鮮空氣稍微湧入進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難過並不是因為離婚,而是因為我跟許詹不僅是伴侶,還是摯友,他陪我經歷了很多事,又很包容,就像我另一個哥哥。他就像我另一個家庭,永遠歡迎我回歸,所以我很舍不得他。但我離開他,也不會過得不好,他也一樣。我們只是去過一種不一樣的人生。”
但至於他以後的人生是什麽樣子,他還不太清楚。
他關上了窗,扭頭去看旁邊的陸昭。
陸昭也看著他。
紅綠燈的路口,汽車排出長長的隊伍,陸昭握住他的手親了一下。 。
回去的路上,夏余昏昏沉沉睡著了,他手裡的離婚證啪嗒一聲掉下來,掉在了椅子上。
路上有點堵車,陸昭的車停在紅綠燈口,半天不能動彈。
他撿起夏余的那本離婚證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前幾天他去給母親掃墓了。
他的母親過世在去年冬天,她作為陸家的女主人,柳家的大小姐,一生都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走的時候身邊卻只有自己的兒子一個人。
她誰也不想見,包括相濡以沫了幾十年的丈夫。
陸昭還記得自己握著她的手,她的手已經很瘦了,乾枯,冰冷,遠不像過去那樣白皙凝潤,小的時候他總覺得母親的手很有力,握著鋼筆或香煙,談笑間就能決定一單百億的訂單。
可如今她也這樣老了。
陸昭還記得他母親歎了口氣,對自己說,“你啊,看著跟我像,又不太像。我這輩子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我拋棄了自己的愛人,就再也不會回頭。可你呢,你怎麽辦……你以後一個人,我也不在了,還有誰會記掛你呢?我知道你還想著夏余,但是算了……陸昭,算了,放下他吧。世界上還有很多人,總會有人……”
她說到這兒就像沒力氣了,混濁的眼睛一直盯著陸昭。
陸昭也看著她。
作為兒子,他應該讓她在人生最後的時分安心。
但他說不出恰當的保證。
他不喜歡撒謊,更何況他母親這樣銳利強硬的人,要聽的也不是謊言。
他知道在大洋的彼岸,夏余已經有了新的人生,有了丈夫,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
而他只是屬於過去的一個蒼白的影子,凝在舊日的屏風上,被塵埃和空氣腐蝕成一團齏粉,風一吹就簌簌地碎了,總有一天,夏余再也不會記得他。
但他還是說不出他會放下夏余,重新開始。
他注視著母親的雙眼,“人各有命,我認了。我試過放下他,但是太難了。”
柳如岸沉默了許久。
她再也沒說一句話,只是拍了拍自己兒子的手,像耗盡了全部力氣,她在當天晚上長眠不醒。 。
陸昭看著夏余的睡顏,冬日的陽光蓋在夏余的臉上,連睫毛都成了赤金色。
他想,他最終還是得到了命運的偏愛,他母親若泉下有知,是不是會有片刻的欣慰。
柳如岸:臭小子運氣倒不錯
第56章 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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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理完跟許詹離婚的手續,總要給家裡一個交代。
夏余跟許詹約好,趁著過年,一次性跟家裡都攤牌算了。
因此隨著年關將近,夏余愈發心不在焉,陸昭察覺到了,問夏余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夏余望著陸昭的臉,抬手掐了上去。
“確實很煩心,”夏余皮笑肉不笑,他受這罪,跟陸昭也脫不開關系,這讓他心裡怪不爽的,“不過你幫不上忙。”
不管有沒有陸昭,他跟許詹都是要離婚的,他的家庭他自己會處理,要是真讓陸昭來摻和進來,才是火上澆油,因此夏余一個字都沒跟陸昭透露他的打算。
他合上手裡的油畫冊子,問陸昭,“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你今年是回你爸爸那兒過年嗎?”
陸昭的親緣其實有點單薄,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已經早早過世,現在連母親也不在了,只剩下一個父親。
於情於理,陸昭都應該回去跟父親一起度過新年。
誰知陸昭卻搖了搖頭,“我隻年初一回去吃個飯,剩下時間我應該還留在這兒。”
“為什麽?”夏余面露古怪,“你不陪陪你爸嗎?”
陸昭沒什麽表情,“他不需要我陪,他今年留在沈姨的小公館裡過年。”
夏余一開始還沒明白“沈姨”是誰,但觸及陸昭的神色,才突然想明白了,陸昭父親,陸宇磬在外的情婦就姓沈,這也算是個公開的秘密,那個姓沈的女人跟著陸昭父親幾十年,卻從不在外露面,算是陸昭父親對這段表面婚姻的一點體面。
陸昭又跟夏余解釋,“沈姨多年沒有養育自己的孩子,今年拚著高齡生了一個女兒,她身體為了生這個孩子已經很不好了,她好不容易能有一年能跟我爸過一次除夕,一家三口團圓,我就也不去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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