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心頭微動。
他聽出來了,這大概就是陸昭記憶裡,僅有的來自於家庭的溫柔與愛,如此克制,又如此單薄。
在家人的愛上,他跟陸昭是全然顛倒的,他像一個富可敵國的富翁,而陸昭手裡隻攥著幾枚銅錢。
也許陸昭並不在意,他如今過得很好,有的是人願意放棄親情愛情,換取陸昭如今的身份地位。
可他看著陸昭,居然還是會覺得不忍心。
但夏余沒說什麽,只是順著陸昭道,“你媽媽這是想給你討個彩頭。” 。
而又過了幾天,除夕的傍晚,夏余帶上陸昭送的禮物,準備開車回家。
陸昭送他出門,凜凜寒風裡,饒是陸昭高大英挺,站在空曠的花園裡,也顯得有些單薄寂寥。
除夕的傍晚寂靜無聲,連陸家的傭人也大半回去過新年了,只有管家留了下來。
陸昭沒有說挽留的話,只是低頭在夏余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我們新年後見。”
“嗯。”
夏余知道自己該走了,再不回去,吃年夜飯就要遲了。
但他坐上車,看著陸昭獨自站在夜色下,心裡又有些不忍。
他嘟噥了一句什麽。
陸昭沒聽清,俯下身,“你說什麽?”
夏余乾脆扯過了陸昭的耳朵,“我說,晚上睡覺前,摸一下你的枕頭。”
說完,他像是不好意思,也不管陸昭了,凶巴巴道,“讓開,我要開車走了。” 。
陸昭讓開了,看著夏余開車遠去。
花園的大門久久沒有關上。
他沒有說任何挽留的話,不代表他不想要挽留。
在夏余來之前,他從來沒有覺得這座偌大的別墅如此清冷空曠,夏余一離開,像是把所有溫暖的,美好的東西也一並帶走了。
寒風從他身邊吹過,帶起肌膚上一陣戰栗。
其實他也並不是真的無處可去,陸原就很希望他能回自己家過年,陸原的父母對他也很親切。
但在這種闔家團圓的除夕,他反而不想上門叨擾。
他在門口又站了一會兒,慢慢地回了房間,他在床上坐下,手掌拂過床沿,主臥的床上似乎還留著夏余的體溫,夏余會在床上吃零食,打遊戲,看書。
他明明有輕微的潔癖,卻能縱容夏余在床上吃蛋卷,甚至會被衝昏頭腦,覺得夏余這樣很可愛。
而如今夏余離開了,再沒有人會把他的房間弄得亂七八糟,他卻已經不習慣房間如此整潔。
陸昭無聲笑了下,覺得自己真是無藥可救。
他想起夏余剛才的話,伸手去枕頭下翻了下。
其實在觸碰到的一刹那,陸昭已經猜到了是什麽,而等他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一個小小鼓鼓的紅包。
在紅包上面,端正清秀的小楷是夏余的筆跡,“歲月新春又一更,迎春還是舊年人。”
而等紅包打開,裡面除了紙鈔,還掉出了一顆糖果,圓鼓鼓,跟陸昭在圖書館隨手給出的那一顆,一模一樣。
陸昭把紅包上的詩句又念了一遍,“舊年人”。
新春已到,夏余身邊卻還是他這個舊人。
他的母親不在了,世界上再沒有人會把他看作小孩,更不會有人給他紅包了,但是夏余給了。
夏余最是嘴硬心軟,說恨他,說永遠不會原諒他,說要讓他受盡折磨。
可最後夏余還是一次次縱容他靠近,憐惜他孤獨,擔憂他冷暖。
陸昭在一瞬間甚至有點替夏余不值。
他想,他何德何能,如此不近人情,不通風月,卻還能得到一個夏余。 。
陸昭把那顆糖果的糖衣拆了,放進嘴裡,很甜。
窗外隱約有鞭炮聲,在寂靜的夜晚清晰又喜慶。
他想,夏余大概已經到家了吧。
第57章 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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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余靠在廊下抽煙,穿著灰底白色細紋的浴袍,外面隨便罩了件羽絨服,小院裡很冷,連牆角的梅花都是一股淡淡的冷香,但他剛泡完溫泉,倒也不覺得冷。
夏家跟許家今年一起在溫泉莊園過除夕。
這是夏津朋友經營的,特地預留了最大的一個庭院,庭院裡有兩棟獨立的別墅,父母住一間,他們小輩住一間,互不打擾。
大家一起吃過了年夜飯,守歲到十二點,兩邊的父母就先去休息,隻留下他們小輩自行安排。 。
夏余呼出了一口煙霧,他細白的手指夾著煙,煙頭在暗色裡一明一滅。
四野寂寂,連附近的煙火炮竹聲都漸漸消失了,靜得能聽見枯枝斷裂的聲音。
他聽見背後有點響動,但他沒有回頭,幾秒後,一個身影湊到他旁邊,對他攤開手,“也給我一支煙。”
夏余挑眉,嘲笑道,“你會抽嗎?”
許詹也笑了笑,“阮森教過我。”
夏余便分了許詹一支。
但許詹顯然抽得不多,還是咳嗽了幾聲,他跟夏余一站一坐,立在屋簷下,誰也沒說話,周圍安靜無聲,氣氛甚至有點壓抑。
“你準備什麽時候找你哥哥說?”許詹問。
他跟夏余商量好了,乾脆就挑今天攤牌離婚的事情。
農歷新春第一天,不宜爭吵,想來夏津跟許娉再生氣,也不會在這天把他倆掃地出門。
夏余彈了下煙灰,“等我抽完這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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